“哈啊……”
“哈啊……”
百里玄戈的视野逐渐模糊，耳边也只剩下自己的喘息和心脏的剧烈跳动声。
他仿佛离开这方天地，来到了另一个世界，看到了一个，年轻的自己……
百里玄戈，幼时家贫，偶得拳谱，自习武道。
十六岁那年，他进入黑市擂台，靠着一双拳头，打破家徒四壁，得到当地武馆赏识，正式踏上修行之路。
三十岁，登临武圣之境，成为大雍王朝的人尽皆知的拳圣。
三十五岁，进入修仙界，成为一名散修。
六十岁，由于没有资源，困于真力境界，迟迟不得突破。
九十岁，作为散修参与边境大战，在尸山血海中凑够功勋，从三天宗兑换到突破灵物，在寿元临尽之前，踏入琉璃金身境。
两百岁，入琉璃金身中期。
三百五十岁，遭到仇人追杀，身负重伤，金身被废，几乎断绝前程。
四百岁，百里玄戈秘境探险，绝境逢生，得无上灵宝，修复金身。
六百岁，突破法天象地。
如今九百八十二岁，只差一步就能够突破到神意境，飞升上界，继续用一双拳头，开拓属于自己的武道。
一步！
真的就只差那么一步！
百里玄戈不甘心，不甘心啊！
一阵剧痛将他从幻境中拉回现实，眼前是满目疮痍的大地，滚滚燃烧火海，以及那名金身法象，宛如神明的天武……
“啊！”
百里玄戈心中的执念，为其提供了最后一口气，咆哮着站起身来，挥舞着满是伤口的巨拳。
只可惜……
仍是徒劳。
他从未遭遇过如此对手，如此没有任何破绽的对手……
“噗呲——”
龙胆亮银枪凿穿万丈法象的胸膛，将那颗如同烈日般的心脏，扎了个对穿。
战场突然静止。
百里玄戈庞大的法象，仿佛石化一样僵在原地，其内的生机，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流逝。
“道友……”
他无力的双手，死死地抓着枪杆，吃力地道出此生最后一句话，“武运昌隆！”
话音落下。
百里玄戈轰隆倒地，法象溃散而去，只在深坑当中，留下一具尸体。
陈三石久久无言。
假如……
他也需要一场死斗，才有突破的渺茫希望的话，想必，也一定不会犹豫。
“百里前辈？！”
一道身影自远方赶来，落在尸体的旁边。
“慕兄。”
陈三石淡淡道：“是他下的生死状。”
“我看到了。”
慕青冥沉声道：“陈兄放心，没人会因为此事追究你的，我只是曾经跟这位前辈请教过一些心得，看到他陨落，难免有些惋惜。”
“慕兄什么时候来的？”
陈三石问道：“可是有什么事情？”
慕青冥亲自给百里玄戈收尸，同时说道：“我此次，是代表昆墟前来，跟陈兄商讨一些十分重要的事情。”
陈三石已经大概猜到是为什么事情。
不过他与对方，也算是有着交情，便还是将其请回到洞府之内，命人斟茶倒水。
慕青冥开口，所说和陈三石预料一模一样。
无非是两件事情。
东胜神洲和魔种。
“慕兄，我再说最后一遍，魔种不受我控制，不是我说把她交出来，她就会乖乖听话的。”
陈三石顿了下，“至于东胜神洲，乃是我大汉安身立命之根本，你们想要拿去，无异于昆墟宗拱手让出自己的宗门仙山，你觉得可能吗？”
慕青冥跟对方聊过很多次，倒也没有说些废话，直入正题问道：“那我想问下陈兄，你的道途终点在哪里？”
“终点？”
陈三石理所当然地说道：“修行之路，哪里来的终点之说？”
“看来，陈兄还是想飞升的。”
慕青冥神色一沉：“既然想飞升，陈兄就更不该跟天宗作对。”
“……”
陈三石很快就明白对方话中的意思。
飞升台！
整个天水洲的修士，想要飞升到上界，必须要通过飞升台来打开天门。
而飞升台，掌握在圣宗昆墟的手中。
他颔首道：“这世上，莫非除了飞升台之外，就没有其它飞升的方法？”
慕青冥摇头。
“所以陈兄，放弃吧。
“我会为你担保，你手底下的臣子、兵马，依旧可以存在，甚至可以光明正大地搬到天水洲来。
“到时候，就连天水洲，也都会交给你来治理。
“大汉就是整个人界唯一的朝廷，你就是唯一的皇帝。”
“好啊。”
陈三石说道：“那我可不可以提一个要求？”
慕青冥见到对方似乎意动，连忙说道：“陈兄尽管提！”
陈三石平静地说道：“请圣宗下一道旨意，从此以后，凡俗的田亩之上，不得再种植灵禾。倘若贵宗能够满足这一点，我们再谈其他的。”
“这……”
慕青冥脸色为难：“灵禾对于修士来说，就相当于凡人的粮食。纵然是炼制最低级的辟谷丹，也需要大量的灵禾。
“倘若凡俗不再种植的话，大家的丹药该如何炼制？
“即便是修士自给自足，田地又从何而来？最后只能去凡俗购买，这样一来，凡人岂不是连自己的田地都没了，反而变得更加凄惨？”
陈三石打断道：“既然贵宗无法满足我的要求，那就请不要打扰东胜神洲这块安宁之地。”
“为什么？”
慕青冥站起身，满脸不解地问道：“陈兄，我理解你是同情凡人，觉得他们的生活凄凉，可你有没有想过，纵然没有修士要求种植灵禾，凡俗的那些地主、城主，也会让他们交税，这两者，又有什么区别？”
“有区别！”
陈三石直视着对方：“修士欺压，凡人无法反抗，而凡人欺压，百姓忍无可忍，自会揭竿而起。此乃，人间事，人间毕。”
“我不明白。”
慕青冥眉头紧皱：“陈兄你，为什么，这么看重那些凡人，他们跟你又有什么关系？！”
“是啊，他们跟我有什么关系。”
陈三石近来思考这个问题时，也会有时常恍惚。
他早就不再是那个交不起税，吃不起饭的穷猎户，完全没有必要，再嗯嗯。嗯。去替那些百姓考虑。
只需要放下大汉，放下凡俗，他完全可以得到一个极好的修炼环境，安安稳稳地飞升上界，做个逍遥仙人。
可……
陈三石做不到。
他后来想明白了。
自己这一路走来，靠的就是修士口中如同草芥一样的凡人。
战场上，那些曾经跟他一起浴血奋战的将士，是凡人。
他的妻子，是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