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氏警惕地左右瞧一眼,迅速抓了这两封药放回提匣里,把盖子盖上,这才松了口气。
“小姑子你怕什么,别说包得这般紧密了,便是被人瞧见了谁还敢说你的不是不成?你可是林府主母,哪个小丫头的身契不在你手里攥着,哪一锭银子能越过你的手掌心去,”秦氏露出谄媚的笑。
“这回又是来要银子的罢?”朱氏面色沉凝,端起参茶抿了一口,随后捏着帕子掖了掖嘴角。
秦氏面上的笑意凉了一瞬,旋即却又深下去,还亲切地拉了朱氏的手道:“说“要”多寒碜,我们这是借,上半年铺子里进了一批药材没给银子,如今年关了人家来要,眼下手头还积压着两批,明年运去南边卖出去这银子便收得回来,那时候连本带利还您!”
“大嫂当家,去找大嫂要啊,难道家里还没有几万两银子,非得到我这儿来,说得不好听些,二哥哥与我还不是一个娘肚子里生出来的呢!”朱氏调转视线,自顾自瞧着墙上挂的《山居图》。
秦氏的脸几乎涨成了猪肝色,左手往茶几上摸了一杯茶,颤巍巍地端过来抿了一口。
朱氏也觉自己这话说得太过了,她嗽了两声,缓了神色回过头瞧着她,苦口婆心道:“不是我不想借你,你想想五年前借你的那四万两,现在也没见个影儿。”
“那一年让人算计了,把铺面都兑出去也补不了亏空,这才向您张嘴的,现下也是没法子了。家里您也晓得,自从上回用了公中二万两银子,那以后大嫂子再不肯我们从账上支一个铜板,小姑子您宽宏,今儿再拉一把罢!”秦氏声有凄凄,眼看着就要垂泪。
“哭什么,这不是你的错,是我那个弟弟,当初若不是贪那点儿名声让人拉下了水,如今还是太医院的副院判!是他自个儿做人做官都做不明白,让你一个女人家来借银子,他呢!他自个儿怎么不来?他人哪儿去了?”朱氏拍得那红木几砰砰作响。
秦氏不敢搭话,只坐在一旁默默垂泪。
就这一会儿功夫,容清和容瑾几个姐妹都过来了。
秦氏忙抹了泪,扯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站起身对着几个姑娘道:“大半年不见了,容清愈发清丽,容筝和容辞也都高了,”秦氏一眼扫过去,忽见右侧一个从未见过的小姑娘,生得粉堆玉砌,一双眼睛眨巴眨巴机灵得很。
“这是……”秦氏盯着容瑾,朱府的各色酒宴上,秦氏见过不少高门贵女,容色倾城的亦有,可没见过哪一个像这姑娘般灵动可人。
“这是四丫头,半年前才回府的,”朱氏放下茶盏,淡淡回道。
秦氏面带疑惑,却仍轻声附和:“原来是四丫头啊!”
接着,容瑾便学几个姐姐的样儿,朝秦氏一福,喊二舅母。
行完礼容瑾便同其余几个姐姐入了座。说是舅母,容瑾却是头一回见,没什么可亲近的,她便从青花瓷碟里抓了一把和果儿,剥给两个八九岁的小妹妹吃,而她们的话也一字不落进了耳朵。
从几人的谈话,容瑾猜出这位二舅母是个卖药材的,且她对朱氏说话时隐含几分谄媚,那在朱府的地位应当不高。
不过她言语间十分温和,哪怕对容筝容辞也不摆架子,容瑾不由抬眼望她,四目相对间,秦氏显然愣了一瞬,倒是容瑾做了个笑脸,又不紧不慢地低下头继续剥板栗。
秦氏心里咯噔一下,也对着容瑾一笑。
此时,厅外传来一阵纷沓的脚步声。
只见一个梳半披头,着石青色蟹爪菊纹夹棉长袍的公子走进门来。他生得唇红齿白,清贵斯文,一看便是书香世家的公子,然而行动处却随性洒脱,一进门那双眼首先锁住容筝,嘴角一弯,那笑想压也压不住。
容瑾脑子里忽而闪过一个身着猩红色八团起花排穗褂子的男子,大约自己初见他时,也是这般蠢样子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