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遵命!”沈阔朝容瑾一个拱手,笑得比天上的日头还灿烂。
其实自从程宗纶走后,容瑾对婚事便没甚期待了,那不过是到了年纪便得完成的任务,是而只要符合她择婿要求,爹爹也同意的,她便愿意嫁。
沈阔自然是符合的,只是……嫁一个比自己小三岁的哥儿,心里总过不去这关。
可容瑾并未当即回绝沈阔,她得再掂量掂量,于是便独自往倚梅院去了。
过月洞门时,她恰听得东边的假山后传来几个婆子的声音:
“想我原先在锁春院时,近身伺候陈姨娘,平日里那起子二等三等的婢子谁不巴结我,如今好了,把我调去打杂,连个厨娘都敢对我指手画脚了!”
“说起这个我这心里便不舒坦,原先那花姨娘见了咱们主子多毕恭毕敬,我还当她是个老实的,现今我在她手下当差,才晓得她是个睚眦必报的,因着我在陈姨娘跟前伺候过,便甚么脏的臭的都扔给我做,真真不把奴婢当人看……”
容瑾顿住步子没再往前走,不必想,这定是原先锁春居的奴婢。
自从锁春居散了伙,她们便被调往府里各处,以往陈姨娘跋扈,连带着伺候她的也讨人嫌了,一朝势败,她们自然没什么好下场。
容瑾懒得听她们抱怨,预备从敞廊绕过去,忽而又听得一声:“说到底都是四小姐闹的,不是说她八字不吉利么?果然一回来便克这个克那个的,把府上搅得鸡犬不宁。”
“可不是,这四小姐平日里不显山不露水,谁知竟是个厉害的,一下便把姨娘和听风院那个扳倒了,她怎的还不说亲事,再留在府里又要生什么事?”
“要我说,姑娘还是柔顺些好,太厉害了招人厌,你都不晓得翠袖她们怎么说她!”
……
容瑾哂笑一声,心道果然府里的婢子们都盼着她嫁出去。也是,这些人因着她和太太扳倒了她们的主子,落到如斯田地,心里定恨她们恨得要死,又惧太太的威势,便一腔怨气都发在她身上,往后还不知怎么给她使绊子呢!
唉,林府上不留人啊!
于是她决意不回倚梅院了,而是踅身往迎春居去,寻朱氏。
此时筵席已经散了,客人们在吃饭后茶点。
容清见容瑾过来,问她怎的不来用饭,随后又提醒她道:“沈老太太同太太去春晖堂了,想是商量你的婚事,如何,高不高兴?”
容瑾苦笑着,透过绣四季花卉的屏风看向对面,隐约可见那正走动的鸦青色的影子,她心里有点难言的感觉,这个人昨儿还是她的朋友,不久后却要成为她的夫君,真是奇妙。
容瑾又同容清说了会儿话,待宾客尽归之后才去春晖堂寻朱氏。
朱氏正立在花几前,拨弄着钧窑月白釉春瓶里的三两桃枝,面露三分喜色。
容瑾一进门便猜测沈老太太说服了朱氏,难道给了甚么好处?其实不必给好处,把庶子换成嫡子,名头听着也好听,太太和爹爹岂有不乐意之理?
“四丫头,那沈小公子都同你说了罢?”
“我都晓得了,沈老太太也同您说了罢?您是怎么个意思呢?”
“嫁给沈家嫡子,自然更好,往后便是你在沈家的分量也重上许多,况且你不是与沈家小公子相熟么?你们今年议亲,明年成婚,正好!”她把另一支桃花插入春瓶,白里透青的釉色,配上微粉的桃花,显出儒雅含蓄之美。
容瑾坐在玫瑰椅上,手上揪着帕子,身子微微前弓,似是脑子里想的事太沉重,压弯了颈背。
良久,她抬首问道:“近来府里还缺银子么?”
朱氏从花几旁走回贵妃榻前坐下,摇着头缓缓道:“形势不大好,同你说实话罢,虽然你正则哥哥中了举,往后也在官场行走了,可要混出名堂来,尤其是在翰林院那地方,还得好些时候,府里的银子却是掏空了,那京兆府尹在咱们府上吃了暗亏,不能善罢甘休,前两日还因着点芝麻大小的事查封了两个庄子,铺子已经兑出去近半数了,正铎又物色好了人家,预备年前下定,年后完婚,你也快了,又是两场婚宴……”
朱氏说着说着,面色也凝重了。
既然如此,容瑾还能怎么着,除了嫁去富庶的沈家还有别的法子么?
当夜,容瑾辗转反侧不能入睡,便披衣起身坐在南窗下,枕着双臂望向漆黑的夜幕,只有零星几颗星子,它们是夜的眼睛,也正盯着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