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气势,不知道的,还真以为是哪个微服私访的大干部呢。
王安平其实挺喜欢听这些“吹牛”的,觉得特别鲜活,特别接地气,像一出出充满了烟火气的乡村喜剧。
但他自己,偏偏是酒桌上的另类。酒对他而言,更像是催眠药。
喝得越多,话就越少,眼神就越发迷离,最后往往就是找个角落,或者干脆席地而坐,头一歪,沉沉睡去。
也就是因为这个“酒品”,当初在城里干医药代表那会儿,他就觉得自己格格不入。
觥筹交错、推杯换盏、察言观色的应酬场,对他这种喝多了就沉默睡觉的人,简直是种煎熬。
干了两三年,靠着好兄弟的暗中提携,再加上几个关系铁的同学家里长辈的照顾,手头攒下了一点辛苦钱。
他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就辞了职,逃离了那个让他窒息的“江湖”,回到了这片生养他的黄土地。
说是靠自己挣的钱,不如说是靠着情分和人品攒下的安身立命之本。骨子里,他还是那个习惯安静、甚至有些内向的人。
“大娘,今儿给您添麻烦了。”王安平走到院子角落的水井旁。
徐大娘正佝偻着腰,坐在一个小板凳上,就着井边石槽里清冽的井水,洗着一大盆油腻的碗筷。
月光和门廊透出的灯光混合着,勾勒出她单薄而沉默的侧影。
徐大娘抬起头,脸上带着一种饱经风霜后的平和笑容,手上的动作没停:“瞧你说的,安平。要说添麻烦,也是大娘给你添麻烦了。”
她的声音不高,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客气。
王安平蹲下身,随手拿起一个洗好的碗,用干布擦着,语气轻松了些:“呵呵呵!大娘,我也就是跟您客气一下!您别往心里去。”
大姐王安心将桌上剩下来的饭菜,都倒到一个碗里面,“大弟,你洗洗睡觉去吧!别到时候又凑到一起,都洗不过来。”她看了看收拾得差不多的桌面,又问道,“你今儿晚上搬到新宅子里面睡吗?那边东西都归置好了?”
“搬过去!”王安平很干脆,“搬过去,把这屋的床让出来给你和姐夫。”
话音刚落,小弟王安东像个小炮弹似的从屋里冲出来,仰着头嚷嚷:“大哥!大哥!我也要搬过去呢!我也要住大瓦房!新房子亮堂!”
王安平笑着揉了揉弟弟刺猬般的短发:“你现在搬过去干什么呢?有床给你睡吗?”
“那不是还有一张床嘛!”王安东不服气地指着新房的方向。
“傻小子!”王安平耐心解释,“那是妈的房间,妈还没住进去呢。你再等等,等村里的国安哥把另外两张床打好了,给你和小妹的房间装上,你再搬过去,好不好?”
他理解弟弟对新房子的向往,但规矩不能乱。新房的“主卧”,尤其是母亲的房间,必须让母亲第一个“压床”,这是老辈人传下来的讲究,关乎吉利和福气。
让外人或者小孩子先去睡了,总觉得不是那么回事,心里会硌得慌。
说完,王安平转向徐大娘,语气温和但带着安排:“徐大娘,您这边也再等几天。等国安哥把给孩子们的新床打好了,您也跟着搬过去,住厢房,那边也亮堂些。”他指的是新宅里配套盖的两间小一点的厢房。
徐大娘闻言,洗刷的动作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她抬起浑浊的眼睛,飞快地瞥了王安平一眼,那眼神复杂极了!
她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只是轻轻“哎”了一声,又低下头去,更加用力地搓洗着一个粗瓷大碗。
王安平瞥了一眼徐大娘,什么也没有说,转过身回到自己的房间里面,收拾起行李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