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薄雾尚未完全散尽,空气中还带着几分清冽的湿意。
王安平手里捏着个刚出锅的鸡蛋饼,边走边吃。
这饼做法极简,不过是面粉搅和了鸡蛋,兑上水调成糊,在油锅里“滋啦”一煎便成了。
他们这地方,面食本就不是强项,日常吃食,向来是怎么省事怎么来。
此刻的村庄早已苏醒,一派热火朝天的景象。
尤其是在这农业技术尚不发达的年代,春耕农时金贵,人们总是天蒙蒙亮就得下地忙碌。
放眼望去,周边十多亩水田里的秧苗已是一片喜人的青绿,亭亭玉立。
只消再等上些时日,待到四月初,便到了拔秧、插秧的好时候。
水田里,男人们弓着腰,奋力翻耕着土地,黝黑的脊背在晨光里闪着汗水的微光;旱地上,女人们则三五成群,挥动着锄头仔细地清除杂草,那劲头,像是非要把地皮都刮掉一层,让杂草彻底绝了迹才肯罢休。
草儿跟在王安平身边,像只欢快的雀儿,一路叽叽喳喳说个不停。王安平嘴里塞着饼,只得含糊地“嗯嗯”应了几声,咽下最后一口,才无奈地开口:“真用不着你赶着去上工。家里头一摊子事还不够你忙活?何必去挣那点工分。”
“在家闲着也是心慌,”草儿不以为意,脚步轻快,“家里活计拢共就那些,妈说了,菜园子和门口那点地,交给她和大娘俩人就成,累不着。等到了收割忙季,我们再去搭把手。眼下这大棚里的活儿,又不比田里风吹日晒,轻松着呢!桂香婶子不也说了嘛,就是除除草、浇浇水,水就在边上,方便得很。我去了也不图挣多少工分,真觉着累,我就歇着呗。”她说着,脸上露出一丝不好意思的讪笑,仿佛怕丈夫不信她的保证。
“记住啊,累了就歇,可别硬撑。”王安平又叮嘱了一句,语气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关切。
说话间,两人已走到了蔬菜大棚区。
远远就听见里面传来姑娘们清脆的说笑声。
棚内人影绰绰,村里的半大姑娘们早就忙碌开了。
在这年月、这地界,八九岁的女娃,在家已然顶得上半个劳力,洗衣、割草、喂猪、洒扫庭院……生活的担子早早便落在了她们稚嫩的肩头。
草儿探头朝棚里望了望,惊讶地轻呼:“呀,这么早就开工了?天都还没大亮透呢!”她下意识地拢了拢被晨风吹乱的鬓发。
“大棚里头不一样,”王安平解释道,“等日头一高,棚里温度蹿得飞快,闷热得很,赶早干活才舒坦些。”他边说边撩开厚厚的草帘子,率先弯腰钻了进去。
棚内温暖湿润,弥漫着泥土和蔬菜特有的清新气息。王安平仔细巡查着。
青椒架上果实累累,大部分已褪去青涩,呈现出饱满的深绿光泽;西红柿秧上挂满了或青或红的果实,沉甸甸地压弯了枝条;紫得发亮的茄子、顶花带刺的嫩黄瓜、攀爬在藤架上的丝瓜……一派生机勃勃。
他点点头,心里有了数:二十亩大棚,统共种了青椒、西红柿、豆角、黄瓜、丝瓜这五样,眼下都已到了能采摘的时候。
“安平,来啦!安平媳妇,快过来,婶子给你派活儿!”眼尖的陈桂香婶子瞧见他们,立刻笑着高声招呼。她挽着袖子,裤脚沾着泥点,显得格外利落。待草儿走近,她嗔怪地拍了下草儿的胳膊:“你这丫头,放着家里的清福不享,跑这儿凑什么热闹?安平这么能干,还怕养不起你?”
草儿脸上飞起一抹红晕,小声却坚持道:“婶子,闲着也是心慌。您看,家里就小弟和小弟媳妇俩人是正劳力。我婆婆身子骨弱,大家体谅不上工,可我一个壮劳力,整天在家晃悠,日子久了,村里人怕是要说闲话的……”
“谁敢嚼舌头根子?”陈桂香把眼一瞪,叉起腰,声音洪亮,“看老娘不撕了她的嘴!咱安平是给全村谋福的人,他媳妇乐意干啥就干啥!”她转向王安平,语气转为商量,“安平,我看这瓜果都熟得正好,是不是明儿一早就能开摘了?”
“嗯,明天开始摘。”王安平肯定道,“婶子,您跟我叔说一声,明早安排人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