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士练气,主打的就是将天地灵气分出阴阳两气,但在纳入体内之后还不能直接使用,得再将这阴阳之气对冲化和,正好对应的是道门的那句“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之说。
天地大道唯一,一生天地,含阴阳二气,交冲生为和谐之气,阴、阳、和三气再生世间万物。
对应到人生小世界之中,基本也是同样的道理,练气练到高深处,阴阳二气又刚好会对应阴神和阳神,和气则对应了练气士本尊,就是顺理成章一脉相承的道理。
至于五行气韵一事,则是等于为修士灵气赋予了某种属性,使之更善于做成某一类的事情,比之那些未曾分出属性的练气士而言,会多出来一层各有擅长。
比如当初北灵观陆道长曾说过,那位石矶洲青帝,曾是天下间第一个得到木行气韵的人物,故而在修复生命力一事上会有别具一格极为擅长,能力很大,手段极高,这也是为何他要让楚元宵去石矶洲找那青帝的原因所在。
最后说到练气士的修炼一事,就是吸纳天地灵气入己身,分开阴阳二气各自储藏炼化冲和,最终以和气容纳于丹田之内,积蓄灵气厚度,循环于人身小世界内的某些特定经脉,使得人身小天地都能为灵气所滋养浸染,用以加强人身强度,进而求得长生和战力的不断拔升。
最初的前六境之分,主要集中在灵气的厚薄多寡上,在不同境界会有不同的表现,但本质上是差不多的道理,比如练气士前三境,分别是筑基、练气和小周天。
顾名思义,所谓筑基自然是开辟人身修炼之路,打通包含任督二脉在内的体内脉络,以及丹田内三处容纳阴、阳、和三气的储藏之地,作为修炼基础。
二境练气则是能够基础炼化阴阳二气产生和气,在分别将之藏在三处藏气之地,三境小周天则是能做到灵气在人身体内做到一圈简单的循环,实现基础的浸润人身。
另外,楚元宵之所以能够在那座龙王庙中直接踏入一境,并且是包含练气、武道和神修三径全部,最大的原因就又可以说一句福祸相依了。
当初盐官镇之局,虽然先后断了他的大道之路,又打碎了肉身,但之后再修复的过程就又相当于重铸肉身,且是向着好的方向迈步的,故而自然而然达成了三径的一境基础,不仅是完成了练气筑基一事,同时也打熬了肉身,又因为翻书一事拓宽了识海,就又算是件一举三得的好事了。
听着白衣的解释,楚元宵缓缓点头有了个大概的认知,又在白衣的指点之下,开始感知天地灵气的流转,尝试将之纳入己身炼化。
这一路行来至今,回想起来,有好多事好像都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就完成了,没有先验的目的,全在冥冥之中。
李乘仙看着少年盘腿坐在榻上,逐渐进入修炼入定之中,就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笑着又喝了一口酒,从桌边站起身来走到窗边去,透过敞开的窗户,静静看着窗外高天之上的流风万里,淡淡一笑,轻声呢喃。
苍穹浩茫茫,万劫太极长。还顾所来径,翠微横苍苍。
——
楠溪州陈氏。
颖山陈氏与许川姜氏,二者一北一南对分了整个楠溪州,作为这九洲正南方一洲之地的山水共主,实力自然不容小觑,加之颖山陈氏与中土神洲的那座儒家文庙之间有所关联,所以颖山一地,就成了整个楠溪州儒门一脉学子们,人人心向往之的求学圣地。
颖山不像北兴和洲的相王府一样,藏书驳杂汗牛充栋,但那族中藏书楼的典藏书籍,却是集儒教一门文脉之精华,整个天下间,除了中土儒门的那座文庙藏书楼之外,就数楠溪州陈氏儒藏最大最全。
当初陈氏子弟陈爽与那个手握一对核桃狮子头的胖老人,将那小镇陈氏嫡子陈济接回楠溪州颖山之后,这个从小就酷爱读书的小镇少年,就一头扎进了那座从未曾随意开放的陈氏藏书楼。
要不是在书楼之中吃住实在是有违儒门规制,陈济甚至大有直接住在那书楼之中再不出来的意思。
陈氏一脉历来讲究儒门礼仪规矩,全族上下对于这个特意从西北礼官洲接回来的旁支子弟,虽多有好奇,或者私心里也会有所不屑,但并无人在明面上,对他所受优待有所质疑。
再加上陈济到达颖山之后的所作所为,正是一个正经的读书种子该有的好学姿态,故而整个陈氏就更加没有了太多说辞,放任他每日在那书楼之中徜徉。
虽偶有人会对其露出一番羡慕表情,但却并无人主动去寻他的麻烦。
今日,陈济如往日一样大清早起来,规规矩矩用过早饭,就又夹着一本用以记录读书心得的薄薄札记,前往书楼去读书。
陈氏好像也没有要给这少年配一个教书先生的意思,就任由他去藏书楼翻阅那些来自中土文庙藏书楼的首版复刻典籍。
面无表情的少年人,一路上遇到陈氏主脉族中人,无论老少都会互相轻轻点头致意,没有人特意上前搭话,点头便算是打过了招呼。
脚步不快的少年人,一路走到那书楼门口,跟那个好像无论日夜都坐在书楼门口的看门老人作揖行礼,然后就准备进入书楼,也在此时,那个一贯从无声息,好像跟作古没什么区别的看楼老人,却破天荒开了口。
“小娃娃天天来这楼中读书,都读到了些什么?”
陈济有些意外于这老人会开口,听到老人的问题,他微微低头沉默了片刻,随后抬头朝那老人微微躬身施礼,但那个回答却有些让人意外。
“不知道。”
那个看着就年岁不小的老人闻言,饶有兴致般缓缓一笑,道:“倒也不错,不知者不畏,是个好兆头。”
陈济静静站在原地,对于老人这句似是而非的夸奖,没有太大的表情起伏,不卑不亢表情自然。
老人看着少年表情,笑道:“你那位崔先生曾说你书读得多了,但差了些‘行万里路’的见识,你难道就不打算出去外面看看?好补齐你那位先生评价你的那个‘有缺’二字?”
陈济听到老人这话时,终于是露出了少年人才有的某些鲜活表情,看着那老人的眼神也多了些别的意味,但想了想之后却只是摇了摇头,没有多说话。
老人一笑,又问了一句,“是觉得你那先生说得不对,还是你不想去做那些事?”
陈济这一次倒是没有太多思考,直接道:“物有本末,事有始终,知所先后,则近道矣。”
对于少年人的这个回答,老人只是笑了笑,不置可否,他原本是躺在那张摇椅上的,却在下一刻缓缓坐起身来,大概是因为年纪老迈,故而起身的动作有一些艰难,但却朝着想要上前搀扶的少年摆了摆手,示意不用帮忙。
终于起身坐直的老人,看着少年陈济笑道:“所谓‘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你那个师弟就跟你走了不一样的路,边走路边读书,虽然不一定有你读得多,可未必不如你读得好,你难道不想学学?”
少年听着老人的话,好像还是不太需要思考的时间,就再次摇了摇头。
老人终于是有些无奈般摇了摇头,随后就示意少年可以进楼去读书了。
等到目送那少年的身影消失在书楼入口的拐角处,老人就闭上眼再次缓缓靠回那张摇椅上,对于身旁台阶下不远处突然出现的那个青衫儒士当作视而不见。
中年儒士自然不能也当老人不存在,微微躬身准备作揖行礼。
却不料,那个老人在那儒士行礼之前就缓缓抬手阻之了他的动作,轻声道:“行礼就不必了,免得老夫还要起身与你回礼,费劲的很。”
那儒士好像对此也不意外,真就自然而然收回了礼仪动作,静静躬立一旁也不说话,像是在等待老人先开口。
老人躺在摇椅上晃晃悠悠了一会儿,终于是有些没好气道:“来了又不说话,你闲得很?这么有闲心四处乱跑,你是不用戴罪了?”
儒士笑笑,“天塌下来也先让先生顶一顶,真顶不住了再说。”
老人像是突然想到了某个手持雀头杖,动不动就准备敲人脑壳的坏脾气糟老头,有些嫌弃地撇了撇嘴,但却没有再对此多说什么,转了个话题道:“既然你这么放心不下,当初为什么要放任那帮混账下套?”
儒士没有说话。
老人睁开眼转头看着儒士,有些恨铁不成钢般气呼呼道:“你要是不用戴罪去边关,你这几个学生还需要如此这般一个个背井离乡?”
儒士对于老头突然的恼怒好像是有些无奈,但还是解释了一句,“护在身边,树底乘凉,终究是长不成参天巨木的,弟子不必不如师。”
老人意味深长般看了眼儒士,语气调侃道:“那你还这般费尽心力跑来跑去,为了跑得快都要拼上命了,又是为得哪般?”
儒士破天荒有些尴尬,但又再一次没有说话。
老人冷笑一声,“天生劳碌命,活该累死你!”
说罢,老人重新转回头闭上眼,朝着儒士摆了摆手开始赶人,“看完了就滚蛋吧,要不然你当初故意放水之举就白瞎了,别自己给自己找麻烦!”
儒士微微沉默片刻,随后恭恭敬敬朝着老人作揖行礼,然后就再次闪身消失不见。
天地清风徐徐,躺在摇椅上沉默良久的老人再次睁开眼,转头看了眼儒士消失的地方,随后长叹一口气,就重新恢复了原样。
藏书楼附近也再次恢复了原来寂静无声,仿佛空无一人的样子。
……
藏书楼内,认真翻书的少年,在某一本书籍的某一页上,看到了一句出自很多年前的对答之言。
“夫子之求之也,其诸异乎人之求之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