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方本是一体,如今又成了两面,所以一见面就开始大打出手,没有任何的犹豫客气。
墨千秋所料不错,高阳城的那半把魔尊剑,果然就在楚元宵的手中,从他离开高阳城的那一刻就一直躺在那块儒字牌须弥物中,从未示人,一直跟了楚元宵很多年,也已彻底被温养成了他楚元宵的佩剑之一。
楚元宵此刻还在尽力硬抗天雷,一座青莲剑阵不够就再来一座,要是还不够就继续往上叠加那一手“一剑挂星河”的剑招,千方百计,无所不用其极!
不过,楚元宵还是抽空低头看了眼墨千秋出手的那把飞剑,微微眯了眯眼之后突然轻声念叨了一句,“建木。”
墨千秋此刻已经彻底踏入了死劫,硬扛了第十道天雷之后,生机也开始迅速消散,但听到楚元宵的那句念叨之后,他还是点头笑了笑。
“相传建木神树能沟通天地,眼前这一截是酆都偶然所得,应该也会是开天门的不二之选。今日临死之前将之赠送于你,就作为你将来守天门的傍身利器之一,也算是我对人间的最后交待。”
楚元宵看了眼那个已经开始缓缓消散身形,即将灰飞烟灭的酆都之王,并没有说什么致谢的言辞,而是抬头看了眼天上那座仙宫,那里有一群群金甲神将已开始在其中列阵擂鼓,大有直接冲破天幕强行冲进人间的架势。
楚元宵再次抬手朝着天幕放出又一座剑阵,然后低下头来看着那个即将彻底消散于人间的白衣文士,表情平静没有说话,既没有感谢也没有怨责,就仿佛他的死与他无关。
李乘仙站在一侧,从楚元宵一剑将他逼退之后,他就始终没有再说过话,但他此刻突然朝着那位酆都之王抬手行了一礼,道:“墨大先生为人间所做的事,必会青史留名,只不过可能不一定完全是好名声。”
墨千秋身形虚淡,闻言无所谓般笑着摆了摆手,“我辈中人向来只负责给自己交代,人间众生如何说,不在我辈考虑的范围之内。”
李乘仙在这一刻似乎是有些感叹,但想了想之后并没有再说话,只是朝着那位墨大先生又行一礼,久久不曾收回。
崔觉看了眼不再说话的李乘仙,随后转过头去看向那位甘愿赴死的酆都之王,想了想之后抬手也行了一个儒门揖礼,“儒门崔觉,恭送墨大先生。”
下一刻,跨洲渡船上下,所以有惊无险躲过一劫,又完完整整看完了这一场峰回路转的神仙争斗的各族修士,人人微微犹豫过后,如出一辙学着那位儒门圣人的样子,朝那位已经几乎消失不见的墨大先生行了一礼,“恭送墨大先生。”
话音落下的时候,墨千秋的身影已经彻底消散于人间,但却有一句话缓缓回响于在场所有人耳畔,“墨某先行一步,恭祝各位他日登天而上再无顾忌,希望我们不会有再见之日!”
楚元宵始终静静站在原地,也并没有跟着其他人一样,去朝着那位功过参半的墨大先生行礼,目光平静,没有任何情绪。
当墨千秋彻底身死的那一刻,天上雷劫终于微微一滞,随后开始缓缓消散,而那座几乎彻底降临人间的仙宫,也在雷池开始消散的那一刻开始缓缓虚化。
不过那些身在仙宫之中,已然列阵完毕的神族诸神,此刻无一例外眼神冰冷,定定看着逃过一劫的人间生灵。
神族军阵最前方,有个身材雄壮高过其他神族近半个身形的巨大神将,手持长枪定定看着天幕之下的那个,可称为“半神”的人族,终于也开始在这一刻开口说话,但只是说给楚元宵听的,而其他人则什么都没听到。
“你虽然斩断了私情,也修行了无情道,但你这种投机取巧的方式,并不会让你有多厉害,只能算是个不伦不类,有朝一日天门开时,你还是得死。”
楚元宵面无表情看着那个说话的神将,淡淡道:“说太多废话没有意义,也不是号称灭情绝性的神族该做的事。”
那个神将表情不变,继续道:“我只是告诉你,留一手船锚这个举动是你最大的败笔,与其如此,还不如直接成为我神族一员,奉行天命,真正令天下太平。”
楚元宵淡淡摇了摇头,他此刻身怀四部天书,在某种意义上也算与神族同出一源,但似乎又有些不太一样,“我不知道你们神族想过没有,当年的创世生灵之所以创造你们,目的真的不是为了让你们屠戮人间。”
那神将同样摇了摇头,“你这句废话同样没有意义,神族是在奉行天命,与是谁创造了我们并无关系,包括那些创世生灵在内,有情感的生灵不适合天地大道,私欲作祟也无法永恒长存,唯有无情才是真正的大道之实。”
这个无名神将此刻最后的这句话,当初还未曾变化的楚元宵也曾听过很多回,全部都是出自于心湖之中的那个家伙,但后来被楚元宵强行塞进了魔尊剑身之中成为了新的剑灵。
当那无名神将说出这句话的那一刻,那把魔尊剑身直接放弃了对敌建木魔尊剑的动作,反而调转剑锋,直奔天幕而去。
楚元宵没有再接那个无名神将的话,在看到魔尊剑身直冲天幕而去的那一刻,他突然出手朝着剑身伸出双指,然后往回一勾,那魔尊剑身便不由自主倒飞而回,直接落进了他的手中。
那把没有了敌手的建木魔尊剑,其实也因为墨千秋已死而没有了剑主,但它本身有剑灵摩羯,所以在获得了脱身机会的那一刻,他毫不犹豫离开北海,直接斩碎虚空想要逃离这片已经落下帷幕的战场。
楚元宵提剑在手,长剑万年已经早早回到了腰间剑鞘,而那把桃木剑也被重新背在了身后,手中提着魔尊剑身,另一只手则还牵着李玉瑶的手。
看到摩羯逃离的那一刻,他毫无意外,顺手一记一剑挂星河,顺着摩羯逃离的方向追了过去,只留下战场上无数各族修士大眼瞪小眼,人人都有些不知所措。
天幕中仙宫中,那无数金甲神将看着那个“半神”消失在眼前,他们便也不再有继续看人间的兴致,纷纷分散离开了仙宫,去往各处寻找进入人间的机会,这件事在过去的一万年间,是整个神族最大的任务,勤耕不辍,无一日懈怠,只可惜那位人皇当年封天门的手段实在太霸道,他们追寻了一万年也没有找到真正的机会再入人间。
不过人力有时穷,没有了那位人皇的不断加持,那座无根的天门撑了一万年至今,终究还是会有松动的时候,倒是就是神族真正屠灭众生,真正还天地太平的时刻!
片刻之后,那座渡劫雷池终于彻底消散,而雷池吸引而来的那座天宫也彻彻底底消失在天幕之后,再次蛰伏等待下一次降临人间的机会。
北海战场上的各族生灵罢兵还军,从何处来回何处去,但对于先前那一场模棱两可的各族争锋,人人心绪难平,窃窃私语者有之,忧心忡忡者有之,惊惧惶恐者亦有之…
……
楚元宵拉着白衣姑娘李玉瑶的手,一剑破空离开了北海,直追那逃走的建木魔尊剑而去。
摩羯身为魔尊剑灵,在获得了天地至宝的一截建木为剑身之后,彻底不再点击他原本的魔尊剑身,所以此刻就只想迅速离开战场,蛰伏待机,等到将来天地大战达成一锅浆糊之后,说不定就会有他真正的出头之日!
双方之间一追一逃,满人间四处乱窜,从北海追到西海,又从西海追到南海…
四海都被转了一个遍之后,摩羯发现他仍然逃不过楚元宵的围追渡劫,最后一咬牙干脆冲上了九洲陆地,从兴和洲北岸跑上陆地,在外围八洲之间四处乱窜,但唯独不敢去往中土神洲,因为那里有三个让他发自心底忌惮的老人。
李玉瑶被楚元宵拉着四处跑,她虽然已是九境仙人,并且还是剑仙,但也多少有些扛不住这种毫不停歇的追剿,不过她始终也没有开口说什么,就那么硬咬着一口银牙跟在楚元宵身侧,一声不吭跟着他四处跑。
大概是为了减缓周身不适,她一边跟着楚元宵横渡虚空,一边回想了一番当初发生在高阳城上空的那一场争斗,开口问道:“你手中这把魔尊剑的剑灵,是不是跟神族也有关系?”
楚元宵侧头看了眼身旁的白衣姑娘,也并没有要隐瞒的意思,“神族无私情,是因为他们被那些创世生灵斩却了七情六欲,而这被斩掉的一部分,又机缘巧合汇集在一处生出了灵识,游荡于人间,时常出现在某些人的劫数之中,设下了那个有情道与无情道之争。”
神族称他们自己为“大道之实”,那个被斩却的七情六欲之灵也同样自称“大道之实”,双方各不相让,互视对方如仇寇,实则是一体两面,合二为一就是真正的人间有情众生。
魔尊剑灵摩羯此刻还在疯狂斩碎虚空四处乱窜,拖着身后那一男一女两个年轻人满九洲四海到处乱逛。
某一刻,隐身在魔尊剑身之中的那个七情之灵,也是如今新的魔尊剑灵,终于忍无可忍开口说话,“你就不能动点脑子,像这样被人家牵着鼻子走,你想追到地老天荒?”
楚元宵都不需要细问就知道这个新剑灵是在想什么,但他不为所动,只是平静道:“放你出去,我不能保证你会不会如先前一样没脑子。”
新剑灵有些无奈,“刚才是一时冲动,但你现在才是我唯一的希望,只有跟在你身边,我才有机会砍死天上那群王八蛋!”
楚元宵还是无动于衷,“你是七情六欲的化身,根本没有哪怕一点无情的影子,我不能保证你在脱离我的掌控之后,会不会生出其他的想法,所以你的保证无效。”
新剑灵被这个家伙的硬逻辑驳得有些词穷,想了半天硬是没想出来一个恰当的反驳理由,果然如他先前对李玉瑶所说的一样,他除了暂时信任这个白衣姑娘以外,确实不信任所有人,其中当然也包括剑灵一类。
新剑灵被逼无奈之下,终于彻底放弃了某些小心思,直接道:“我现在的这尊剑身,和前面的那个剑灵,它们之间原本是一体,所以你不如在这中间想一想办法?”
楚元宵在新剑灵此话出口的一瞬间,猛地停下了脚步,放任摩羯直接逃出了他的视线。
李玉瑶此时明显有些疲惫,两人猛然间停下步伐,从虚空中现出身形的那一刻,她有些疑惑地看了眼身旁的家伙,“怎么不追了?”
楚元宵看了眼一脸疲惫的白衣姑娘,伸出一只手轻轻按在她的肩头处,开始吸纳未经炼化的天地灵气入己身,运转一个周天后,再将精纯的无主灵气送入白衣姑娘体内,以此帮她恢复修为,缓解疲累。
与此同时,楚元宵又转回头看向远处摩羯消失的方向,淡淡道:“等他以为自己安全后,我去堵他的门。”
李玉瑶莫名被这家伙的话逗乐了,噗嗤一笑道:“我还以为你必须非要现在追上他不可。”
楚元宵闻言摇了摇头,随后转头看了眼兴和洲的方向,淡淡道:“开天门还有一段时间,暂时不着急,等到某个人准备好了以后,再去堵神族的门也不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