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铜香炉"砰"地撞上雕花窗棂,惊得廊下扫洒丫鬟跌碎了珐琅唾壶。虎三爷揪着善事堂送来的鎏金账册,羊皮纸在他指间皱成枯叶:"庄黎这老匹夫!特意用朱砂批注永乐坊例钱,生怕老夫眼瞎不成?"
李师爷瞥见账册末尾那行刺目红字——"永乐坊纳银壹佰二十万两整,已收讫",喉头泛起苦杏仁的涩味。他想起三日前在醉月楼瞥见的场景:林逸新收的胡姬捧着鎏金酒壶,将百年陈酿浇在青石板上祭旗。琥珀酒液映着永乐坊新漆的牌匾,晃得人睁不开眼。
"三爷,您看这西域进贡的蜜瓜..."管家战战兢兢捧着剔红漆盘进来,话音未落便被虎三爷掀翻在地。琉璃盏碎成漫天星子,金黄的瓜瓤溅上李师爷新裁的杭绸直裰,甜腻汁液顺着云纹往下淌。
前院突然传来破锣般的笑声,惊得池中锦鲤撞翻了荷叶。侯通踩着七宝鎏金履迈进花厅,腰间玉佩叮当乱响,活像市井走索的杂耍艺人。
"哟,虎老哥这是演哪出?"侯通捡起块蜜瓜塞进嘴里,汁水顺着虬髯滴在孔雀纹织金毯上,"听说您那义子孝敬了帮中百万雪花银,却连个铜板都没给您留?"
虎三爷抓起案上端砚就要砸,被李师爷死死攥住手腕。端溪紫石在晨光中泛着冷芒,恰似那日林逸腰间新佩的墨玉螭纹珏。
"侯爷若是来讨赌债的..."李师爷挡在两人中间,麈尾扫落侯通肩头的瓜子壳,"前日三爷刚替您垫了千金坊的窟窿。"
侯通突然从袖中摸出对白玉骰子,叮叮当当砸在翡翠棋盘上。一枚骰子滚到虎三爷脚边,鲜红的四点像极了陈到咽气时瞪圆的眼珠。
"听说青竹帮残部在城西开了三家赌坊。"侯通抬脚碾碎块蜜瓜,甜腥气混着他身上的脂粉味扑面而来,"小弟愿替老哥教训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义子,只要...嘿嘿。"
虎三爷瞳孔骤缩。他看见侯通靴底粘着片枯叶,纹路竟与林逸昨日送来的战书一般无二。那战书用朱砂写着"三日后取昌平坊",笔锋如刀,斩断了二十年的父子名分。
后院突然传来古琴崩弦的锐响,惊得侯通袖中掉出把描金折扇。虎三爷认得扇面上"及时行乐"四字——正是林逸上月从波斯商人手里夺的贡品。
"五千两。"虎三爷从牙缝挤出这几个字,翡翠扳指在案几刻出深痕,"要做得像漕帮的手笔。"
侯通哈哈大笑,踩着满地支离破碎的蜜瓜扬长而去。李师爷望着他背影,恍惚看见七年前被虎三爷喂了毒酒的陈到——那日也是这般秋阳正好,陈到咽气前死死抠着青砖缝,指甲缝里全是血泥。
"三爷..."李师爷话音未落,突然瞥见廊下闪过道黑影。虎三爷最宠爱的画眉鸟惊叫着撞向笼子,尾羽扫落片染血的绒花。
暮色爬上花窗时,林逸正在快活林顶楼把玩新得的波斯弯刀。鎏金烛台将他的影子投在《快雪时晴帖》摹本上,遮住了"未果为结"的尾款。黄炳成喘着粗气撞进来,怀里的翡翠算盘少了三枚珠子。
"侯通的人...在昌平坊劫了咱们三车绸缎!"
林逸轻笑,刀尖挑起片哈密瓜喂给笼中的海东青。猛禽振翅扑棱起腥风,惊得案头《辟邪剑谱》哗啦啦翻动,露出李坏昨夜批注的"挥剑自宫"四字,墨迹力透纸背。
"让李青带人去收尸。"林逸吹落刀锋上的血珠,"记得给侯爷备口金丝楠棺材——要雕满骰子花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