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下得越来越大,无休无止的狂风之中裹挟着闷雷的呜咽,积雨云黑压压地席卷而来,铺天盖地的云层之间跳荡着炽白色的雷蛇。
而此时此刻,昏暗无声的客厅正笼罩在一片偌大的雨声之中。
顾绮野和顾卓案二人隔着一条长长的玄关,相对而立。
一闪而逝的电光拉长了顾卓案的影子,投落在木制的地板上,天花板上系着的风铃急促地摇曳着。
“绮野,我有话跟你说。”
顾卓案低垂着头,一动不动地站在门口,任由门外的风雨拍打在自己的身上。
“有什么话不能直接说?”顾绮野不解地看着站在门口的男人。
他心里不明白,这个男人为什么就那样一动不动地站在雨里,难不成又做了什么亏心事?
沉默半晌,顾卓案忽然说:“绮野……不要加入虹翼。”
他的话音嘶哑,语气就好像在恳求,又隐含着难以掩饰的愤怒。
顾绮野微微一怔,抬起头来看向他:“你,从谁的口里听说这件事的?”
话音刚落,他却蓦然怔在了原地。
雷声轰隆作响,那一刻炽白色的闪电划破积雨云,照亮了天空。
一闪而逝的明光之中,顾绮野忽然看见顾卓案右手上攥着的面具。他呆怔地凝视着那个银黑呼吸面具,瞳孔收缩到了极点,嘴唇翕动,却说不出话来。
顾绮野的身体在愈来愈大的风雨声之中颤栗着。顾卓案背对着风雨,低垂着头偏过脸颊,不敢直视他的眼睛。
“是你……是你……为什么?”
顾绮野慢慢地低下了头,一步一步地往后退去,嘶哑地呢喃着。
片刻后,他撞在了玄关的墙壁上,垂落的额发遮住了他的眼睛。
顾绮野忽然明白了。为什么自己会在拍卖场上看见那个漆黑的身影,为什么那时听见了一声震耳欲聋的钟鸣。
他回想着鬼钟在这几年里犯下的罪行:
一次又一次在电视上对虹翼发起挑衅,却从不对普通人动手,每一次出现在镜头里都是对着那些越界的异能者刑警动手,又或者摧毁昂贵的文物。
那是因为顾卓案在用尽一切不违反自身原则的方式,吸引着来自官方的目光。
他心里希望有一天能等到那群被命名为“虹翼”的高高在上的怪物,能够来制裁自己,而到了那一天,他也终于可以弄清楚妻子死亡的真相。
片刻过后,笼罩着玄关的缄默终于被人打破。
顾卓案开了口,一字一顿地说:
“绮野,不要加入虹翼。那是他们的陷阱,加入了虹翼,你就没有回头路了。”
顾绮野低垂着头沉默许久,声音沙哑地问:
“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我会调查清楚……爸爸会调查清楚,妈妈死去的真相,你不需要插手。”
“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一切都会好的,我会把一切做好的,你可以停下来,像其他孩子一样正常地生活。”
“我在问你话,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你就那样销声匿迹了几年,就连一句话都没说过……你是鬼钟?你成了一个罪犯啊!或许就连你什么时候死在外面我们也不会知道啊!你打算瞒着我们一辈子么?如果你被虹翼的人杀了,那我们该怎么知道你去了哪里?!难道你要就那样突然失踪不见?你有没有想过……想过我们怎么办?”
“我只是……担心你们会受到影响,我希望你们可以过上普通的生活,希望你们可以好好上学,所以才离开这里。”
“已经晚了!”
顾绮野低吼着,抬起头,冷冷地注视顾卓案:“小麦也走了,她去当了驱魔人,这样你就满意了?”
“我知道,但现在还有挽回的余地……”
“你根本不知道!她去了东京,当了那场拍卖会的保镖!差一点就死去了,就只差一点点!如果你在家里,如果你能哪怕多关心我们一点,还会发生这种事情?”
顾卓案压低头颅,低声说:
“我知道我从来没做好一个父亲,但只有这一次,我希望你能相信爸爸,离虹翼远一点,不要飞蛾扑火……他们是在利用你,黑蛹也在利用你。”
顾绮野背靠着墙壁,慢慢地坐了下来。
他压低了声音:“你就不该回来……你甚至不该告诉我你就是那个该死的鬼钟。事到如今你想说什么,想说你也在为了妈妈而努力,所以让我们原谅你?”
“不要加入虹翼……”顾卓案说,“就这样结束,让蓝弧消失,然后……我会把一切都结束,苏颖的事,虹翼的事,我会一个人了结,我还没窝囊到需要自己的孩子做那么危险的事。”
“然后呢?你以为自己顶着一个罪犯的头衔,还能够活着回来。”
“我可能……不会再回来了。”
顾绮野一怔。听到这句话的那一刻,他再也压抑不住心中的怒火,像是有火在烧,快要把他的整个胸膛烧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