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在是太快了!
快到不少人骤然听闻此消息时,只当这是哪个市井匹夫随意胡诌的戏言。
直到六月末,来自燕国幕府的使臣带着张显三兄弟的首级,一路大张旗鼓地前往神都献捷时,世人才不得不确信这一乍听起来似乎荒诞不可信的消息,实属为真。
一时间,天下人无不陷入了震惊莫名之中。
这一刻的他们才猛然惊觉,饶是他们过去已经再三高估了那些幽州蛮子,如今看来却犹是低估了。
而这份震撼带来的最直观体现便是,当那群来自燕国幕府的使臣路过去往神都的沿途州郡,不但没有人敢于露出丝毫不敬,那些曾经眼高于顶的世族高门甚至还带着几分小心与曲意。
明里暗里都派出了大量人手和强者护卫,生怕这些使臣在自己的地盘出了意外,最终被牵连、招致大祸。
就这样,享受了一番近乎天使待遇的幕府使臣终于来到了神都脚下。
尽管一路风尘,可这些使臣却无不荣光满面,精神亢奋。
“哈哈,昔日我等出神都,北去辽东,世人皆以为我等痴昧,焉能想到今日?”
不出意外,说话的这人正是当年被李赫忽悠着去往冠军城的神都小吏。
如今世事变迁,故地重归。
人还是当初那个人,可心态却早已今非昔比。
尤其是当看到前方那些远远迎来的神都官吏,众人心中汹涌的情绪越发剧烈。
要知道换做当年,自己这些人就算是舍弃尊严,甘愿充当门下走狗,怕是这些神都贵胄也懒得抬眼看他们一眼。
可现在呢?
为首的鸿胪司司正孙章,以法力托举装着张显三人首级的锦盒,昂首阔步。
“本官奉我家君上之命,前来觐见天子。”
“前面带路!”
……
未央宫大殿之上。
满堂朱紫静默不言。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那三个装有首级的锦盒所吸引,挪不开分毫。
不过也有人在略微回神之后,终于注意到了那些个浑身流露着土气的使臣。
不知道为什么,看着这些与自己等人格格不入的使臣,他们心里本能地感觉到很不舒服。
尤其是当这些人有意无意瞥向自己等人的眼神时,总给他们一种被冒犯的羞恼。
只是还没等他们发作,为首的那燕臣便已经向着帝座躬身一拜。
“陛下!黄天逆贼作乱,谋害先帝!”
“我家君上怒而兴兵伐之!今得其首级,特奉于陛下御前!”
“还请陛下过目!”
说罢,也不等帝座之上的兴平帝回应,顺手一挥便直接打开了那三个锦盒的禁制。
瞬息之间,三颗或平静、或怒目、或狰狞的首级就这么明晃晃地展示在未央宫大殿上的所有人面前。
骇人归骇人。
但真正让在场所有人色变的,还是那三颗首级骤然宣泄的恐怖余威。
九境太乙,人间绝巅,号曰天君!
哪怕只是一滴血也能镇杀上三境之下的强者。
如今虽然只是首级遗骸,其残存的威势与道韵也压得这满殿朱紫有些喘不过气来。
帝座之下的上官鼎见状,眉头微蹙间挥了挥衣袖,将这三股余威镇压。
整个殿中随之齐齐传出一阵长呼浊气的声响。
可怕!
太可怕了!
尤其是中间的那颗首级,想必便是贼首张显。
其余威明显已经超过了九境太乙的界限,此刻哪怕只剩首级,也让人有种不敢直视之感。
而就在他们心有余悸之际,却听殿中竟是有人噗嗤一声笑了
见失笑那人正是那位燕国公的幕府使臣,殿中一众朱紫哪里还不明白,对方这是故意为之。
目的就是想让他们出丑!
一时间,在场之人无不恼羞成怒。
“放肆!殿前失仪,你这微末小臣眼里可有陛下?”
孙章闻言,饶有兴趣地回望了眼满殿朱紫,最后竟真的往帝座的方向望去。
没等满殿朱紫呵斥他的放肆,孙章已经玩味笑道。
“非是下臣眼中没有陛下,只不过……丞相居上,下臣差点认错了。”
这话拱火的成分太浓了。
可偏偏满殿朱紫竟有些不知如何接话。
而这时,一直没有开口说话的上官鼎和兴平帝姬胤却是接连开口了。
“胡言乱语!”
上官鼎蹙眉道。
“陛下高居帝座,如何能够认错?”
兴平帝姬胤也是一脸愤怒。
“大胆小臣!竟敢妄言离间朕与丞相!”
“是谁给你的胆子!可是他韩绍?”
“莫不是他韩绍……”
这一刻,兴平帝的怒意不加掩饰。
可就在他准备将这把火烧到韩绍身上的时候,却被上官鼎轻咳一声打断。
“陛下,只是小臣无知,莫要因私怨,攀扯燕公……”
“燕公国之栋梁,今又有讨贼大功,当重赏才是。”
见上官鼎轻描淡写地将此事揭过,姬胤眼中闪过一抹失望,可面上却是做出一副强忍怒火的模样。
“朕与他韩……燕公哪有什么私怨!”
“好吧,朕听丞相的。”
这一番对话两人是神念沟通的。
只是就在姬胤捏着鼻子要对韩绍论功行赏的时候,那孙章却是淡淡笑道。
“来时,我家君上说了……”
“他屡受先帝恩泽,为先帝复仇诛贼,乃是分内之事。”
“心之所至,义之所往,虽百死亦不悔也。”
“所以这赏赐……他就不要了。”
放肆!
什么叫‘就不要了’?
雷霆雨露,俱是君恩!
岂是你不要就不要的?
这一刻,满殿朱紫全都用古怪的眼神望着辽东小臣。
可偏偏那辽东小臣竟似是无意地接着小声嘀咕了一声。
“反正陛下也做不了主……”
等说完这话,他又装作一副自觉失言的模样,躬身作揖便道。
“今逆贼首级已经奉上,下臣使命已了,就不叨扰诸位和丞相……唔,还有陛下了。”
“下臣告退。”
说罢,竟也不等所有人回应,直接转身就走。
如此一幕,大殿之上诡异地沉默了一阵。
直到孙章等人的身影消失在大殿之上,才重新喧闹了起来。
“放肆!太放肆了!”
“他姓韩的眼中还有没有丞相!还有没有陛下!”
“如此目无丞相!目无陛下!当真是不知所谓!”
不得不说,这一阵虚空喝骂,在韩绍使臣已经离去的背景下,怎么看怎么滑稽。
这满殿朱紫此刻活似群犬,只知狺狺狂吠。
叫声虽响、面相虽凶,但或许只需稍加恫吓,便又是一副夹起尾巴呜咽的模样。
引人发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