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雍兴平元年,七月。
正如六月里,席卷天下一十八州的黄天道在所有人的震惊和意外中骤然而崩。
同样没人会想到那位权倾三朝、主宰大雍朝政二百余年的上官丞相,竟就这么阴沟里翻了船,稀里糊涂地死在了那位被所有人戏称为儿皇帝的懦弱新君手中。
而这就是乱世。
风云突变、兴亡盛衰也只不过是须臾一瞬。
今日登高远眺不可一世者,或许明日就会跌落深渊、贱若尘埃。
丞相上官鼎如此。
这么多年来,倚仗其滔天权势俯瞰世间、乃至天家姬氏的上官一族,自然也免不了这样的宿命。
当未央宫那一声宣告上官鼎败亡的大吼从未央宫的废墟中传出。
一场注定血流成河的血腥清洗,不出意外地随之而来。
那一日,耸立于神都最显贵处的高大阀阅,轰然倒塌。
早已准备好的赤衣暗卫并以大量披甲禁军,几乎顷刻间便将整个丞相府围困得有如铁桶一般。
而等到那座规模庞大的禁制阵法彻底笼罩其上的那一刻,于大雍显赫两百余载的上官氏一族的结局已经注定。
不问男女,鸡犬不留!
别说是人了,就算是府中蓄养的牲畜也被一并诛除!
在这过程中也不是没有上官氏亲朋党羽觉察到不对,第一时间冲过去想要救援。
只可惜那些身穿赤色锦衣的暗卫与披甲禁军明显已经提前做好了应对的准备。
尤其是那些也不知道哪儿冒出来的赤衣暗卫,实力竟是惊人的强大。
几番剧烈的交手过后,有来援之人施展神通破开了对方身上那袭赤色锦衣遮掩,顿时露出骇然惊呼。
“是南海鲛族!”
不对!
不止是鲛族,还有……龙族!
“疯了!疯了!他姬胤小儿当真是疯了!”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纵观整个大雍一朝,世人就连同为人族的八荒蛮族也视之为‘异’,鄙其出身、贱其根脚。
更遑论这些非人妖族!
而现在姬胤这个当朝人皇帝君竟引狼入室、主动选择与之勾连,岂不荒唐?
此事一旦传出去,天下哗然不说,三大圣地怕是也要坐不住。
所以他们想不通,他姬胤哪来这么大的胆子,敢如此冒天下之大不韪。
只可惜就算眼下的他们心中疑惑再多,也无法扭转今日的局面了。
眼看事不可为,这些仓促赶来救援的上官氏亲朋党羽,除了猝不及防之下被直接当场斩杀的那些,余下竟全都选择了明哲保身。
就这样匆匆而来,匆匆而走。
只片刻的工夫,整个丞相府之外便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就这么任由曾经煊赫显贵至人间极致的丞相府化作了残酷血腥的修罗炼狱。
……
一日、两日。
一连两日这场针对上官氏一族的清洗与屠戮才彻底宣告结束。
等到那座封禁天地的庞大阵法被打开,入目可见,那曾经辉煌威严的广袤宫阙已然垮塌成废墟。
从中拉出的那一车车尸骸,有老有少、有男有女,甚至有尚在襁褓中存在……
这一幕的残酷与惨烈,已经不足以用言语来形容。
所有目睹这一幕的人心中一个念头。
上官一族完了。
天下再无上官氏!
纵然尚有零星遗珠流落在外,今日之后怕是也不敢再以上官为姓行走世间了。
望着那一路从丞相府滴落、流淌至朱雀长街尽头的延绵血迹,有神都百姓蓦然长叹一声。
“昔日之至高贵种,竟一朝沦落至此……”
嘴上这般感慨着,可心中未免没有一丝不敢诉说于人前的快意。
毕竟权贵之所以是权贵,那必然是建立在践踏、凌驾于他们这些芸芸众生的前提之下。
只是事情就到此为止了么?
呵,怎么可能!
就在解决了上官氏一族后的次日,那些赤衣暗卫和神都禁军便再次动了。
而这一次的动静则更加骇人!
当沉重肃杀的马蹄再次踏响天街之际,还在为上官一族的惨烈下场而感到惊惶、愤怒的神都公卿,正紧锣密鼓地密谋串联时,一睁眼竟已经被破开了隐秘所在,陷入了重重包围之中。
‘糟了!中计了!’
很显然,那姬胤小儿之所以暂缓了对他们下手,其目的就是为了给他们汇集的机会,以方便他一网打尽!
尤其是当他们看到此次密会的几人,在那些赤衣暗卫到来之时,突然沉默着起身走到了对面。
此情此景,他们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他们所有人包括已经殁于未央深宫的上官鼎,全都低估了那个懦弱儿帝!
其心机之沉、城府之深,手段之狠辣,远甚其父太康帝!
而如今他们已然……大势已去!
现在摆在他们面前的,只有两条路。
一条便是死扛到底,与之不死不休,鱼死网破。
而另一条则是——
“能否转告陛下,我等愿意弃暗投明,从此辅佐陛下中兴大雍,还请陛下予我等一条生路……”
此话一说,在场其他公卿脸色变幻了一阵,最终选择了附和。
“过去逆相上官鼎势大,我等这才不得以为其裹挟。”
“今,陛下诛杀逆相上官鼎,有重掌乾坤之力、亦有扭转乾坤之念。”
“我等自当为陛下、为大雍尽效人臣之能,只求陛下仁德,允我等臣子改过自新……”
言语之间,将过去的事情一推六二五。
反正上官鼎现在已经死了,整个上官氏也烟消云散。
将屎盆子全都扣在他上官鼎头上,他难不成还能从九幽蹦跶出来为自己辩驳。
只是面对他们的‘幡然醒悟’,对面那些赤衣暗卫却是齐齐将目光望向了太常寺车府令‘赵车府’。
“呵呵——”
一声熟悉的轻笑,从‘赵车府’口中传出。
却让在场一众公卿霍然色变。
因为这笑声本不该属于‘赵车府’,而是属于兴平帝姬胤。
神通,他化自在!
一众公卿心生悚然。
谁也没想到他们骂天骂地、百般嘲弄辱骂的正主,竟一直就存在于他们身边。
一时间,有人难堪、有人尴尬、有人恼羞成怒……
尤其是姬胤那声轻笑后,吐出的那句。
“改过自新?这么说……你们都知道错了?”
在场公卿闻言,不禁有些沉默。
这么多年,他们桀骜惯了,何曾认过错?
哪怕先皇太康帝在位时,也是如此。
只是此一时彼一时,人在屋檐下哪能不低头。
“陛下……”
‘赵车府’笑着摆摆手。
“行了,不用在朕面前演戏。”
“你们不是知道错了,只是怕死罢了。”
羞辱。
毫不留情的羞辱。
在场公卿无不脸色铁青。
而这时,‘赵车府’似是想到了什么,面上忽然浮现一抹玩味。
“朕问你们一个问题,若是你们答对了,朕就放过你们,怎么样?”
在场公卿一愣,本不想接话。
可瞥了一眼四周已经布下的封禁阵法,还是不得不硬着头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