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凡蹲下身,大手粗暴地扒开另一个麻袋,抓起一把同样掺假的“野连翘”。
手指用力捻碎枯枝败叶,筛出底下寥寥几根细弱的褐色枝条。
“接着筛!能剔多少是多少!”
他声音低沉,带着不容置疑的铁硬。
药汤再淡,也是吊命的绳,总比野菜汤多一分指望。
灵萱蹲在墙角的阴影里,膝盖上摊着个用烟盒纸订成的簿子,炭笔尖沙沙响。
她正记录着晨间巡查隔离区的情况:“老王头,咳血稍缓,眼神空,盯着棚顶草杆,像等死…”
到这里,她笔下顿了顿,想起那老汉浑浊的眼珠,里面一丝光都没有,只有一片死寂的潭水。
“李婶,手臂烂疮流黄水,恶臭。人迷糊,一直哼‘栓子…娘疼啊…’”
烂肉翻卷的伤口和妇人无意识的呻吟仿佛就在鼻尖,灵萱胃里一阵翻搅,强压下恶心。
“小栓娘,抱孩子坐墙角,低泣。小栓喘气匀了,但浑身打摆子,高烧四十一度不退,两颊塌得能放鸡蛋…”写到这里,她下意识抬头看向仓库门口正分发药汤的陈向阳。
陈向阳提着个破木桶,里面是熬得稀薄的药汁。
他舀起一勺,倒进一个豁口陶碗里,递给排在最前头的一个眼眶深陷的汉子。
那汉子接过碗,手指捏得碗沿发白,眼神复杂地扫过桶里黑黢黢的药汤,又飞快地瞟了一眼仓库里埋头筛药的陈凡和林向晴。
怀疑、期盼、认命…几种情绪在他枯槁的脸上飞快交替。
他没说话,只是喉咙里咕噜一声,仰头将药汁灌了下去,仿佛喝下的不是救命的希望,而是不得不咽的苦水。
后面排队的人沉默地看着,棚里只剩下压抑的呼吸声和碗勺磕碰的轻响。
门槛上,姜老爷子像一尊沉默的石像。
他枯瘦的手指搭在榆木拐杖上,指节凸起如老树的瘤。
浑浊的目光扫过晒谷场上那些裹着破袄、神色麻木的村民,又落回仓库里忙碌的几个年轻背影。
当年鸭绿江边,断粮三日,饿得眼前发黑的滋味猛地撞回喉咙。
肠子绞着疼,枪栓都冻得拉不开,可没人敢动伤员最后半块压缩饼干!为啥?
信得过背后是兄弟!
他喉咙里滚出一声压抑的冷哼,拐杖重重一顿,震得门槛上浮灰簌簌落下:“都消停点!药再苦也是药!谁再嚎丧,老子拿拐杖抽他腚!”
嘶哑的声音不大,却像块冰砸进人群,几个蠢蠢欲动想抱怨的村民立刻缩了脖子。
老兵用脊梁骨撑出的威严,比枪更有分量。
“哇——!”
一声撕心裂肺的孩童哭嚎猛地炸开,瞬间撕裂了仓库里外沉重的死寂!是小栓!
只见隔离区草棚角落,被母亲紧紧搂在怀里的小栓子突然浑身剧烈抽搐起来,小小的身体像离水的鱼般疯狂弹动!
烧得通红的小脸瞬间泛出可怕的青紫色,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白眼仁直往上翻!
“栓子!我的栓子啊!你别吓娘啊!”小栓娘魂飞魄散,死死抱着孩子,眼泪鼻涕糊了一脸,绝望的哭喊如同濒死的哀鸣。
“药!药没用啊!陈凡!你救救他!救救他啊!”
这凄厉的哭嚎像点燃了引信,本就绷紧的村民瞬间炸开锅。
“看!我说啥来着?掺假药害死人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