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老王头生前编蚂蚱笼剩下的最后一点蒲草根。
“爷……爷……”孩子声音抖得不成调,眼泪混着脸上的灰泥往下淌。
“草……草编的鸟儿……没……没编完……”
话没说完,土块猛然砸在老王头僵硬的脚踝上,发出沉闷的噗噗声。
陈凡把最后一块油纸包好的野猪肉塞进地窖深处,拍实了封门的湿泥。
直起腰时,后背被毒蛛蚀破的伤口猛地一抽,火辣辣的疼沿着脊梁骨往上窜。
他抬手抹了把脸,汗水和着泥灰糊了一手。
一抬眼,正看见陈佳杰拖着个破麻袋,深一脚浅一脚地往这边挪。
麻袋口敞着,露出几根蔫瘪发黑的胡萝卜和一把干得掉渣的野菜叶子。
“凡哥,”陈佳杰嗓子哑得像砂纸磨过,“库房……耗子都饿跑了。这点东西……熬成糊糊也撑不过两天。”
他把麻袋往地上一墩,灰尘扑腾起来。
“民兵连……把着村口那点水……连刷锅水都算着人头给!赵雨那小子……烧得直说胡话。”
“嚷嚷着要喝酸梅汤……他娘……他娘把最后半块盐疙瘩都化水喂他了,屁用没有!”
陈凡没吭声,目光越过陈佳杰汗湿的肩头,落在远处铁丝网围死的村口。
两个背着枪的民兵像两尊泥胎,杵在老井旁边。
井台边排着稀稀拉拉几个破桶破罐,等着接那点浑浊的救命水。
一个抱着孩子的妇女,佝偻着背排在队尾,孩子在她怀里软绵绵地耷拉着脑袋,小脸烧得通红。
“水……”陈凡喉咙里滚出一个干涩的字眼,像砂砾摩擦。
“没辙!”陈佳杰烦躁地扒拉了下汗湿的头发,“本来就干旱缺水,现在还被封锁,没人给送,妈的……”
他狠狠啐了口唾沫,唾沫星子砸在滚烫的浮土上,瞬间没了影。
他的话被一阵压抑的呜咽打断。
只见西头一间歪斜的土坯房门口,姜老梦抱着个裹在破布里的小身子,呆呆地坐在门槛上。
那孩子浑身布满蛛网似的黑紫斑纹,小嘴微张着,只有出气没有进气,胸膛的起伏微弱得几乎看不见。
姜老梦不哭不喊,就呆呆地看着怀里,浑浊的老泪顺着脸上的沟壑往下淌,滴在孩子滚烫的额头上,洇开一小块深色的湿痕。
陈凡的心像被一只冰冷的铁钩子钩住,沉甸甸地往下坠。
他走过去,蹲下身,手指想碰碰孩子滚烫的小脸,却在半空停住,不是不敢碰,而是,此刻有些压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