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怪不怪的,别磨唧了。人家都来接你了,你不赶紧走,等着姑母回来管束你吗?”
魏萤把提前预备好的药箱塞进闻星落怀里,撵人似的把她给撵了出去。
谢拾安最清楚王府里的各种幽径小路,他牵着闻星落的衣袖,领着她绕开巡逻的护卫,一路朝祠堂方向溜去。
月色清朗,桂影浮香。
路过池塘,闻星落看着两人在水面的倒影,忍不住止住步子。
她执拗地看着谢拾安,“四哥哥……”
她知道谢观澜是谢拾安从小到大最崇拜的长兄,是镇北王府精心培养的继承人。
可是,因为她的存在,谢观澜的声誉蒙上了一层并不光彩的阴霾。
她没办法视若无睹,没办法消减心中的愧疚。
谢拾安转身看她。
小姑娘今夜出来得匆忙,外面只披着件月白缎面大袖,乌黑浓密的青丝用红绳简单地束着发尾,几绺碎发从额角垂落,衬得一张小脸格外苍白脆弱,那双琥珀色的眼瞳湿漉漉的,像是藏满了破碎的水光。
谢拾安知道她在顾虑什么。
他让闻星落坐在太湖石上,自个儿在她跟前单膝蹲下。
少年仰起头,娓娓道:“你刚来王府的时候,比同龄姑娘都要瘦弱,站在那里的样子小心翼翼卑怯讨好,像只没人护着的小狗崽子。闻宁宁,你知不知道你如饥似渴读书的样子,很像是在奋力抢食吃?仿佛小时候被谁虐待过。
“那时候我不以为意,觉得你是在装模作样,假用功。后来亲眼看见闻家兄妹是如何对待你的,我才知道,原来我们宁宁从前真的没人喜欢。
“我以为,不被全家喜欢的人,肯定是有什么毛病在身上。可是后来,宁宁不仅救了我,还会在我受伤时抱着我哭,还会带我去游园会赚零花钱。我就想,这么好的小姑娘,闻家兄妹却不喜欢,那一定是闻家兄妹的问题。”
闻星落看着面前的少年。
镇北王府的小公子,平日里最是嚣张跋扈张扬桀骜,堪称蓉城有名的二世祖,可是今夜,他的眉眼比月色更加温柔。
她看着他温柔的眼睛,泪珠子似断线珍珠。
谢拾安抬袖给她擦眼泪,“我不觉得你和大哥的事情有什么问题,年轻人嘛,喜欢一个人不是很正常?比如我,我喜欢过的姑娘家可多了,像是城东的豆腐西施,像是城北卖包子的小寡妇,像是花满楼的香君姑娘,像是你表姐。
“而大哥呢,他和我不一样,他肩上担着比我更重的责任,平日里瞧着温和可亲,实则对谁都防备着,生怕王府里,又有谁如同当年的母妃,被贼人下毒害死。
“从小到大,大哥行走在刀刃上,他很孤单也很辛苦,别说喜欢小姑娘,就连同龄人的宴饮聚会他也很少去。
“我很心疼这样的大哥。
“宁宁,我要谢谢你,谢谢你让大哥的生活不再那么枯燥乏味。
“谢谢你,让大哥活的像个正常人。”
他的指腹停顿在少女的脸颊上。
不知为何,少女的泪水越擦越多,顺着湿润的尖俏下巴滚落,打湿了少年的衣袖。
谢拾安无奈地挠了挠头,双掌合十地求饶道:“宁宁,求求你别哭啦!待会儿哭肿了眼睛,大哥看见了还以为是我欺负了你呢!”
闻星落乖乖点头。
水洗后的杏眼乌润清澈,仿佛藏满了亮晶晶的星子。
她跟着谢拾安穿过假山。
少年提着灯笼,太湖石的暗道里,绿蕨的影子犹如鬼魅。
可是闻星落一点儿也不害怕。
她提着裙裾,跟着谢拾安的影子,悄声道:“四哥哥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