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后,一个安静的午后。
医馆的前堂患者不多。
徐妙云整理着上午的脉案记录,马淳则和药童在药柜前核查补货。
门帘再次被掀开。
这次走进来的身影挺拔魁梧,穿着质地极好却不张扬的藏青常服。
他面容英挺,曾经眉宇间的那份骄纵与轻佻之色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沉稳和些许内敛的风霜感。
正是傅忠。
他身后跟着同样内敛了许多的傅让。
兄弟二人都提着一个精致的大食盒。
傅忠的目光在馆内一扫,很快落在马淳身上。
他喉头微微滚动了一下,脚步稳重地走上前,深深一揖:“国公爷,妙云姐。”
马淳和徐妙云都停下了手中的事。
“傅兄?快请起,”马淳扶住他,“都是自家人,不必多礼。伤都养好了?看着精神多了。”
傅忠直起身,眼中没有了往昔的嬉笑,只有沉甸甸的感激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羞赧。“托国公爷天恩,捡回一条命,也捡回了被自己践踏的脑子。早已全好了。父亲教训得对,一顿家法,也打掉了许多荒唐不堪的念头。”
“我和大哥今日来,一是给国公爷和姐姐道谢。”傅让在一旁忙接口道,将手中的食盒恭敬地放在一旁的方桌上,“家里从江南新得了几篓极好的菱角和新鲜的河鱼,祖母和父亲特意吩咐做了些拿手的点心和菜式,让带来给国公爷和姐姐尝尝。”
“二是……”傅忠接过话头,语气诚恳,“想亲口来拜谢国公爷。若无国公爷当日在御前冒死力谏,傅忠此刻已是荒冢枯骨。此恩同再造,傅忠终身铭记!更令傅忠……”
他深吸一口气,“真正明白何为立身,何为……担当!国公爷的恩情与训教,忠铭感五内!”
他又一次郑重地躬身行礼。
马淳看着他,心中感慨万千。
那个曾经只知呼朋引伴、意气用事的颖国公世子,如今眼中闪烁着真正的决心之光。
他伸手再次扶起傅忠:“起来。看到你能如此,才是真正的不枉。望傅兄日后持正守心,莫负国公威名,莫负……傅家对你重新给予的希望。”
傅忠用力点头,眼眶微红:“国公爷教诲,傅忠字字记在心头!定不负所望!”
“在家好生读书,你父亲是老帅,家学渊源,多听多看。”马淳又叮嘱了一句。
“是,谨遵国公爷之命。”傅忠沉声应道,随即转向傅让,“弟弟,把另一份东西给国公爷。”
傅让忙从怀中取出一个用绸布仔细包裹的册子,双手奉上。
马淳打开一看,竟是一册装帧十分精美的《大明户部新定大字记数法》,后面还附了许多详细的注解和应用范例,显然是颖国公府寻人精心誊录甚至可能是刊印前的试印本。
“这……”马淳有些意外。
“父亲说,国公爷是此法的‘开山圣人’,本该送原稿来。但想此法定然是国公爷心头所系,故而嘱我抄录一份最清晰的,并附了这些注解,或可供国公爷闲暇翻阅指正,权作我们一点心意。”傅忠解释道。
马淳看着那整洁的书页,看着那熟悉的“壹贰叁肆”在纸上显得格外厚重有力。
一股暖流缓缓流过心田。
这个无心插柳创出的“不易涂改”之法,竟已被尊称为“法”,并被赋予了如此意义。
他抬头,对上傅忠兄弟诚挚的眼神,展颜一笑:“有劳颖国公和贤昆仲费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