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李氏三世蓄德,父祖筹谋,好不容易才攒下诺大家业。眼看着天下将变,族中朝气蓬勃、方兴未艾,竟然一朝得罪段氏,灭于此处?呜呼!我死了以后,去往九泉之下,又有何面目,去见父祖啊?!…”
“死也!死也!…”
张承负耐心等待,直到这重伤的李氏家主说完,才抱拳行了一礼。然后,一声短促的惨叫,刀柄没入心口,很快就再无了声息。
残阳映红,四野风响。草地之上,又多了一具豪杰的尸体,来喂养数以万计的蚂蚁。而一户大族豪强倒下,所余出的粮食,也能喂养数以万计的黔首百姓。在这世道,黔首百姓,又与蝼蚁有何不同呢?
张承负伫立良久,只是注视着李乾闭目的尸体。直到渠帅卜巳匆匆而来,对他道。
“承负,那个程氏的嫡子少年,被两个看押的李氏族兵杀了!”
“嗯?程延?”
“对!那两人逃无可逃,先一刀杀了程延,大骂‘灾星祸害’。然后,两人也举刀自刎,死在了河边滩头。这些李氏族兵真是死硬,没有一个投降的。而我们也把所有逃走的族兵追上,杀了个干净!”
“.”
片刻后,张承负已经站在了囚车前。他默然不语,看着那木头的牢笼,和牢笼中披头散发,血流一地、死不瞑目的程氏少年。
对于这少年,他其实还有些未竟的安排,也确实打算遵从许诺,再放对方一条生路。只不过,这乱世开启的血腥铺面而来,残酷无比。一个失去家族庇佑的世家少年,也像是跌落的夜枭雏鸟,轻易就被野猪一脚踏死了。
“程立一族,绝于此处…”
张承负幽幽叹道,看向围过来的彭鲿。
“彭鲿,把他的尸体好好收敛一下。等后面,你就亲自带着这尸体,还有李氏的大部分财货,去段氏家门投告吧!到时候,有王度帮你说项,姿态摆低做足。乘氏县的县尉一职,得落到我们的人手里!”
“是!唯郎君是从!”
夜色渐渐落下,战场的厮杀就此结束。众人并未立刻离开,而是在河边升起篝火。这一场伏杀,要收尾的实在太多。有门徒点着火把,连夜挖着坟坑。至于几位首领,都围坐在篝火旁,俯身倾耳,看着上首的张承负。
“道奴,这一战你们骑兵打的很好!突袭的时机很是精准,也全灭了河北岸的李氏队伍。这一战,你们折损了多少人?”
“承负,我们骑兵27骑,折了4骑。两死两伤。伤员已经包扎过了,应该能熬过来。”
“两死两伤,伤亡四人。”
张承负默了默,记下数字,又看向彭鲿。
“彭鲿,你们截断河道,突袭岸上的李氏族兵,很是果断。大野泽众人伤亡如何?”
“郎君,李氏贼人凶悍,披甲带刀带弓。我们主动进攻,伤亡的多些…折了14个,死伤各半。”
“七死七伤,伤亡十四人。”
闻言,张承负眉头蹙起。大野泽众们装备不足,岸上厮杀的本领,也差了李氏不少。这大河北岸,灭了四十个李氏族兵,带来了十八人的伤亡,大头都是大野泽众。
“文则,你们泰山众与李氏族兵阵战,挡住灭掉了他们的主力,是此战的首功!你们伤亡多少?”
“回郎君!我泰山众战死8人,受伤10人。受伤的弟兄基本都是轻伤,在高符师的帮助下,都包扎治疗过了。”
说到这,于禁面露感激,对高道奴点点头。太平道以医术起家,在治疗伤员方面,比这些山泽部众强了许多。大野泽众的救治,也是太平道门徒们帮着做的。
“八死十伤,伤亡十八人?!…”
听到这样的数字,张承负眼角一跳,心中委实有些肉疼。
这些李氏的族兵硬扎的很,几乎死战不退。直到族中嫡系都死光后,最后的十几人才溃败逃散。泗水南岸的这六十个李氏族兵,哪怕提前用尽了疲惫、埋伏、诱敌与袭射的手段,也带给了泰山众近二十人的伤亡!
“最后,是我亲自带的弓手队伍!我们伏射了李氏的家主和斥候,近射支援了阵战。弓手们只是阵亡了一人,轻伤三人。”
如此合起来一算,为了消灭这百人的李氏子弟族兵,太平道一方手段尽出,还是伤亡了三十八人,大约半数是战死。而这些李氏的子弟族兵若是扩充起来,还不知能膨胀成几百上千的部曲,造成多大的威胁。豪强李氏的战斗力,由此可见一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