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音无悲无喜,却压塌了万古时空。
仅仅几个字,便让楚皇这条初生的金龙神魂凝固,几乎要当场崩碎。
他那颗新生的龙心,先是骤停,随即狂跳起来。
一种源于生命本能的战栗,与一种亲见神迹的极致狂喜,两股截然相反的情绪疯狂交织。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只是一瞬,又或许是万年。
楚皇的神智,才从那无边无际的威压中,勉强挣脱出一丝神智。
他不敢有丝毫的犹豫,甚至不敢抬起那颗高傲的龙头,只是将庞大的龙躯,在这片紫金色的空间中,深深的,低伏下去。
“回……回禀上神……”
“凡……凡间南楚国君主,赵……赵衍,叩见……叩见诸位上神!”
声音,因恐惧与激动,而剧烈颤抖。
他话音刚落,另一道冷漠如万载玄冰的声音,自另一尊帝座之上响起。
“哼。”
“一国之君,连天下都未能一统,疆域不过半壁江山。治下虽无大乱,却也世家林立,吏治不修,积弊丛生。就凭这点微末功德,也敢妄求大道?”
那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鄙夷与不屑。
“朕观你那功德鼎中,所谓功德,稀薄如烟,驳杂不堪,夹杂着无数怨气与骂名。就凭这点德行,若非看在玄穹道友的面子上,你也配出现在此地?”
轰!
楚皇的龙脑,一片空白。
羞愧,无尽的羞愧,瞬间将他淹没。
是啊。
自己这些时日,得了些许神启,便飘飘然,真以为自己是什么天命之人。
可在这些俯瞰万古的存在眼中,自己那点引以为傲的功绩,恐怕连个笑话都算不上。
“上神息怒!上神息怒!”
楚皇将头颅埋得更深,庞大的龙躯,在这片空间中,瑟瑟发抖。
“是朕……是小王德行有亏,是小王急功近利,是小王……辜负了真君的厚望!小王……知错了!小王知错了啊!”
他开始疯狂的自陈其罪,将那些日子里自鸣得意的所谓功德,都化作此刻最沉重的罪孽,一一忏悔。
这时,最初那道威严浩瀚的声音,再次响起,打断了他的忏悔。
“汝之过,非在求道之心,而在急功近利之行。”
那声音平静的,陈述着事实。
“你为求功德,下旨令天下,三个月内,修缮所有河道,半年之内,重修所有官道。此举,看似利国利民,实则急功近利,劳民伤财。”
“地方官吏为求政绩,要求民夫日夜劳作。纵使银两给足,百姓亦是身心俱疲,怨声载道。此非功德,是为恶业。”
“此种种,看似利国利民,实则,乃是动摇国本之举。”
楚皇听得冷汗直流。
他远在人间的一举一动,竟全在上神的俯瞰之下。
楚皇所做的一切,李延通过谛听的视角,看得一清二楚。
信仰之力确实在暴涨,但那背后隐藏的,是整个王朝根基的动摇。
这就像一个疯狂的资本家,为了短期的利润,不惜压榨员工,透支未来。
李延很清楚,这种竭泽而渔的方式,走不长远。
他需要的是一个稳定、繁荣、能够源源不断提供信仰的基地,而不是一个随时可能被内部矛盾引爆的火药桶。
楚皇再不敢隐瞒,连忙辩解:
“上神明鉴!小王……小王也是无奈之举啊!小王自知大限将至,时日无多,这才……这才行了此等孟浪之事。”
“若是……若上神能让小王再年轻二十岁,不,哪怕只是十岁!小王定能从长计议,徐徐图之,为天下万民,开创一个真正的太平盛世!”
他这话,倒也不全是狡辩。
“也罢。”
主位上的帝影,似乎是叹息了一声。
“念你求道之心甚诚,又确有几分功德在身。”
“你那功德,虽不足以换取长生仙丹,但换取一枚焕发生机,为你续命几载的丹药,却也足够了。”
“明早,你自去鼎中取吧。”
楚皇猛的抬起龙头,巨大的龙目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狂喜。
“谢上神!谢上神天恩浩荡!”
楚皇激动得语无伦次,庞大的龙躯,不住的叩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