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噢哟!立国,是咱立国、立民兄弟几个回来了。”远远,杨宝凤的妖声就从挖土现场向着整个地院里传开了。
“咱娃恓惶滴,你看天都多黑了,才回来,赶紧去把娃接一下,你看身上疙瘩胡基的,就背了一身么。”
“大妈,伯,三娘......我刚回来。”
“大妈,伯,二娘......”
“你们咋大半夜回来呀?”杨宝凤拾腿上前,关心地问。
牛有金,牛有铜等人上前帮忙卸行囊。
牛有铁端着碗,往前走了几步,借着地院里的火光,很快他就看清楚了他们的模样儿。
第一个拾腿上前跟杨宝凤搭话的人是牛立国,今年二十四岁,也是他二哥最头疼的一个娃,迄今为止都没结婚,并不是因为他长得怎么怎么样,主要是因为家里没钱,付不起彩礼,因此就这样一直拖着。
牛有铁知道,牛立国为人憨厚老实,前世在二十五岁的什么时候才娶到了媳妇,这在麻油村人眼中,已经是很大龄了。
但他夫妻和睦,怀里还有个小子娃,日子过得也挺好,倒是老三牛立兵结婚早,反而还早早的离了婚,后来,在两千年的什么时候去广东打工找了个离异的,但最后也还是跟人跑了,好在给自己留了个后,也算是幸运中的万幸了,人这辈子最怕的就是无后。
“大妈,我弟兄们走着回来的。”牛立国笑着,大声说道:“走了两天两夜,还算快的了。”
紧跟着,一个头发浓密的清瘦男子走过来,说道:“就是,我弟兄四个,走一起安全的很。”
他就是老二牛立民,今年二十岁,未婚,在牛有铁印象中,为人比较圆滑,能说会道,沉稳,长得跟他父亲牛有银比较像,只有小学文化程度,但在姚进财下台后,他当上了麻油大队队长。
紧跟着,老三牛立兵笑着道:“本来我们打算歇一夜来着,天一亮就回来,可是我哥不想等,就急的连一刻都撑不住,然后我们就连夜赶回来了。”
他像他妈姚杏芳,也是个大脸盘子,小眼睛,一笑眼睛就眯成了线,倒是憨厚的很。
姚杏芳撂下撅头,脚往前一拾,就抓住了老三的手,心疼地道:“看你弟兄们瓜了不?大晚上跑回来,路上不怕遇着了坏人,万一遇着狼了咋办呀?”
“不会,我弟兄四个走一起,怕啥狼!”牛立兵道。
“去你达头,你嘴上说的容易!”姚杏芳佯拍了儿子一把。
牛立兵下意识地躲了一下,然后就迫不及待地说道:“妈,我给咱挣下钱了。”
他说的很小声,眼睛又笑眯成了线。
姚杏芳撇撇嘴道:“再甭说你挣钱的话了,妈不知道你弟兄几个受了多少苦!”
说着,眼泪绷不住就流了出来。
伸手摸着儿子的瘦脸,哽咽道:“你看你瘦成啥样子了,东家天天不给你吃饭啊?你看你身上的衣服,棉花都露出来了,快回窑去,脱下来妈给你补。”
这时,老爷子从厨窑走了出来,大老远就嚷道:“立国,赶紧把你弟叫回窑来吃饭。”
“嗯,爷。”牛立国应承一声,就带着牛立民,牛立兵等人往厨窑走。
看他四达家大冬天的,大兴土木盖厦房,还拉开了这么大的阵仗,这兄弟四个都感到吃惊,好半天都没缓过神来,也没人关于此,开口说过一句话。
都静静地看着,他们想知道他们的四达家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他们知道,给这么多人管饭,光一天就能吃掉他们兄弟几个一天赚的工资,还有这么多胡基,还有三个大火炉子,还有只有财东人家才能烧得起的煤炭,嗯,眼前的情景,让他们想都不敢想。
来时,他们各自回家后,发现大门都锁着,然后就又来到他们大妈家,好在他们的奶在,他们好奇问了原因,才知道,他们一大家子人都去了他们四达家,最后才来到了这里。
总之,这一路上他们都在好奇,他们四达家咋一下子变得这么有钱了呢?
搞副业之前,他们都还想带上他们的四达一起去呢,没想,这才满打满算连一年时间都没有,他们四达家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立国,快回来吃,你弟兄几个还刚刚赶上饭,不然回来了还没得啥吃。”赵菊兰热情地招待道,一边把灶火里的马扎给他们递了过去。
牛立国客气道:“你放着四娘,我们就站着,不用坐。”
他能明显感受到他四娘的变化之大,那就是比以前慷慨和大方了,他知道以前,他四娘抠的,一个针头线脑都是稀奇的,更别说热情地给人管饭了。
此外,他还感觉到他四娘脸上的气色好,嗯,是出奇的好,以前干瘦干瘦的,脸色蜡黄,现在脸上光泽有色,而且还有点肉了,总之,他这一年没回来,他四达家变化真是让他难以想象。
紧跟着,牛争军往前走一步,做出“不用”的手势,笑着说道:“就是,四娘,你忙你的去吧,不用管我们。”
他是老三家的大儿子,年约十七,比牛黑军大了两岁,像他父亲一样老实,不爱说话。
看牛争军客气而礼貌的样子,老爷子就忍不住夸赞道:“咱争军搞了一年副业回来,我看人一下变得活泛多了,开朗的,褪去了他达的死气沉沉,你看他达,至今还是个闷葫芦子。”
牛争军腼腆地低下了头,稍时,脸都有些红。
炕上的老太听了这话后,立刻辩驳道:“我有铜咋啦?他就只是不爱说话,哪里死气沉沉了,不爱说话的人,我看好,明儿了说不定能出息。”
老爷子笑了笑,嘴里说:“您说得对,明儿了肯定能出息。”
心里暗道:“半截身子都埋土里的人了,能出息么!”
老太没再搭理儿子,把屁股往炕外边挪了挪,眼睛努力地分辨着人群中的每个人。
她先是盯着炕洞门口站着的牛立国,一时半会没认出来,也不知道该叫对方什么,就还在辨认。
这时,牛有银瞪了大儿子一眼,嚷道:“立国,你还瓷着干啥?进门都不知道跟你祖奶打声招呼吗?”
牛立国恍然大悟,赶忙伸手去握住他祖奶的手,说:“祖奶,我是立国。”
说话时隐隐有些自责,刚刚他只顾着惊叹他四达家的变化,都忘了问候老人了。
“哦,立国。”老太笑吟吟道:“你看祖奶都没把你认出来,嗯,搞副业回来了啊?”
“就是,祖奶,刚回来的。”牛立国恭恭敬敬道。
猛然间,他又察觉到他祖奶好像也变了个人似的,尤其是那双眼睛,他记得自己当初走时,他祖奶那眼睛还充着血呢,模糊的感觉都要瞎了,没想现在居然好了,这期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正好奇着时,老太突然伸出手,抚了抚牛立国的脸,疼惜道:“我娃瘦缺了,脸垮的,连一点肉都没了。”
牛立国赔笑不语。
牛有银瞪了儿子一眼,不含感情道:“只要人精神着,瘦缺一点也没关系。”
说完,看一旁的老二牛立民坐在马扎上,就又忍不住嚷道:“立民,你又瓷在这儿干啥?净等着吃饭呀?都不知道去把你四达问候一声?这种事都要我给你教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