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年代的纸还是相当值钱的,牛有铁揭了三张红纸一共就花去了将近两块钱。
“同志,这能写五副对联吗?”赵菊兰关心地问。
“八副都够,”对方笑着道:“你写完后,还能裁两幅大福字,还能剩一些,找个手巧的屋里人,再剪几副窗花一贴,美得很。”
听对方如此一说,赵菊兰满意地点点头,感觉这两块钱花值了。
随后,这一家四口,再往前走了一段路,他们看到几个卖红枣的小摊位,便主动走了过去。
“德胜达达,咱川里人都好着没?”赵菊兰拾腿上前,问了其中一个年约四十来岁的中年男子。
见是赵菊兰一家人,叫德胜的男人激动,立刻回答道:“都好着哩,今儿,你一家子全赶集来了?”
“就是的,达达,马上过年呀,凑时间来置些年货。”赵菊兰随口附和道。
微微一顿,把她男人拉了过来,说道:“来,你过来,跟达达打声招呼,这是我德胜达达,排行老四。”
牛有铁懒洋洋地“哦”了一声,很快,大脑中便有了关于媳妇娘家人的印象。
他知道媳妇“娘家人”姓文,媳妇有个哥哥,叫文俊峰,父亲叫文德先,母亲早年亡故,目前家里只有父亲和哥哥,以及一个叫侯永琴的嫂子在一起生活着。
媳妇娘家人枣树多,每年都会产很多红枣拿到集市上来卖。
因为不常跟对方来往,便走过去跟对方象征性打了声招呼。
对方瞅了牛有铁一眼,想说什么,却欲言又止,随后便将目光游移到了大庆和二庆身上去。
瞅了瞅这兄弟俩,想起什么,急忙给每人抓了一大把干枣,装到了裤兜里。
看着赵菊兰,怜爱地道:“菊兰,你俩娃长的乖的,多年没见面了,没想到都长这么高了。”
说着,抚摸着大庆和二庆的小脑袋瓜,挨个儿亲了一口。
他一脸的胡茬,又尖又硬,惹得大庆和二庆连连避闪。
赵菊兰没有回答关于俩娃的话题,微微叹了口气,又关心地问:“我达都好着没?”
她话里的“都”字,把她哥哥嫂嫂全都包括了进去。
叫“德胜”的男人轻叹了口气,如实交代道:“你达前些日子上山弄柴,不小心把脚腕子崴了,不过没啥大问题了,将息了些日子,现在都好的差不多了。”
赵菊兰听了先是有点紧张,但听到她父亲没什么大碍,就放心了。
“那我哥呢?”赵菊兰又关心地问:“和我嫂子,俩人没再淘气么?”
对方又叹了口气,说道:“哪里能不淘气,你嫂子这人,脾气差的,动不动就说你哥把她不当人,还骂你达,骂的话要多难听有多难听,不过,你哥也是能忍,不管她咋折腾人,他就是不说话,一直忍着。”
微微一顿,接着又道:“总之,两口子就这样稀里糊涂地过活着,其实,达达觉得,只要他俩不提离婚的事,咋样过都行,现在,你达也就盼着你嫂子能早早怀上,这样,一有了娃,你嫂子也就不会再拿离婚的事糟蹋人了。”
说着,他便将架子车里的干红枣,给赵菊兰往篮子里装。
赵菊兰还在为她哥的事发愁时,对方已经往篮子里装了好几把枣了。
“啊呀!达达,你干啥?甭装了,甭装了。”赵菊兰立刻阻止道:“达达,你恓惶滴,我娘娘还瘫痪在炕上哩,你屋里日子落怜的,你还要卖钱哩!把枣给我干啥呀?我不要,快,快别装了。”
牛有铁见状,灵机一动,急忙上前一步,把一个竹篮子递了过去,说:“达达,您装这个篮子里。”
对方愣了一下,但碍于面子,还是一把一把往篮子里装,一边财大气粗地嚷道:“过年哩么,我给俩娃装些,回去了慢慢吃,咱川里枣多的,吃都吃不完,俩娃乖滴,只要娃爱吃,就拿回去叫娃吃……”
赵菊兰无语极了,但是拦又拦不住,更没想到,她男人脸大的,居然一点都不客气。
大庆和二庆,俩小子娃看不懂大人们的行为,还以为那个人真的关心他们,于是也贫气地,跟着把小手伸到架子车上去抓。
一旁的几个同村人看到后,都忍不住笑了,其中一个更是开玩笑说:“你看,这俩外孙子,碎土匪么,把他舅爷糟蹋的。”
就这样,一番操作,牛有铁给的篮子,已经装了有一半多高,至少有七八斤重。
这时候,赵菊兰才看出她男人的目的,爽性没有再阻止。
牛有铁接过已经装好的枣,趁对方不注意,掏出了五块钱,给放到了架子车里,客气地说道:“达达,这些钱你拿着。”
“嗐!你这是干啥?”叫德胜的男人急忙道,拿起钱就要退还给赵菊兰,但赵菊兰拉着大庆匆匆忙忙跑开了。
他又去追牛有铁,牛有铁跑的比他媳妇还快,就这样,不一会功夫,这一家四口就消失在人群中。
“没想到你这人,还挺有良心的嘛!”赵菊兰瞅着她男人道,她知道,那么多红枣,顶多也就值一两块钱。
牛有铁谦虚道:“啥良心,你看这么多枣,还不得值个五块钱?”
“行啦,我不跟你说了。”赵菊兰撇撇嘴,拉着大庆继续往前走。
这一刻,她竟莫名的感到欣慰,她男人对她娘家人的好,让她感动。
此时,越是往西街走,人流量越大,一些摊位都被人挤翻了,但并未出现人抢货物的名场面,大家都很自觉,不是自己的东西,打死都不会随便去哄抢。
再往前走,有一个地摊,售卖各种油墨墙画,其中一副《女书记》的彩色油画最令牛有铁醒目,画中为一群老百姓围着一位女子,说说笑笑,看起来,大家之间的关系非常融洽,周围全是装满粮食的木桶,升斗,簸箕等,背景则是绿意盎然的夏季,人物以及背景都搭配的相得益彰,看着令人舒服,最下面还印有“一起来生产,奔向新四化”的时代主题标语。
“走,去买几张墙画。”兴之所至,牛有铁拉着他媳妇的手嚷道。
“买画啊?”赵菊兰微微蹙眉道:“这种画,贵得很!”
牛有铁笑了笑,知道媳妇这是穷怕了,见什么都第一反应就是贵,完全没把自己带入千元户的身份里。
“哪里贵?这画多好看,咱新房的话,墙上空荡荡的,买几张贴上多好看。”牛有铁道。
说着,硬拉着媳妇的手走了过去。
来到摊位前,赵菊兰指着一幅《梁山伯与祝英台》的彩色油画询问价格,对方笑着道:“一张一块二。”紧跟着就是各种推销,“你看这画多好看,贴在墙上美得很,还能看日历。”
赵菊兰听了微微咋舌,没有搭腔,回头看着她男人道:“我就说贵得很,你看,这么一张就要一块多。”
牛有铁没有搭腔,一头扎进墙画堆里挑挑选选,很快,就挑了十来张。
有古风油画,有现代油画,也有一些具有时代主题的油画,最后还不忘挑一张伟人画像,他知道,这年代人最崇拜的偶像就是教员,没有之一。
牛有铁把选好的油画拿给小商贩,问道:“这些画多钱,一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