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有铁拉着他媳妇胳膊,避开他老丈人,以及窑里那两口子的视线,一路沿菜园子的矮墙,来到猪圈,然后一跃而过,翻进猪圈里,最后从猪圈翻墙跳到了大门外,才避免了一场尴尬。
毕竟在这节骨眼儿上,不管是给谁看到了都不太好。
随后,这两口子又马不停蹄,沿着外墙重又绕到了大门口。
此时,牛有铁发现他家的牛车已不见了踪影,于是就大概的猜到,可能是因为他丈姨看到他老丈人回来了,然后就提前避开了。
这时,牛有铁听到地院里,他弟媳已经开始和他老丈人扭打在一起了,这一幕场景,看的牛有铁辣眼睛,要知道,自古以来,婆媳大战,婆媳骂仗才是主流戏份,哪家要是出个公媳大战,简直是违反纲常,再说,好男不跟女斗,儿媳妇再怎么不是,也轮不到公公插手。
没想到,这种事就发生在他老丈人家。
地院里,此时已经是鸡飞狗跳了。
赵菊兰直接被吓哭了,牛有铁却是嬉皮笑脸,看的正过瘾呢。
看媳妇那没一点志气的样子,牛有铁就很是无语,嘻嘻哈哈地数落道:“嚎啥嚎!你这人可真是奇怪,又不是在打你妈,把你心疼的!还嚎上了都!”
“他们都打起来了,你还在笑!你,你是啥人呀你!”赵菊兰也很无语。
不知怎么的,一紧张她就举起拳头往她男人的胸脯上捶,一边捶,还一边展现出娇滴滴的小女人模样儿。
事实上,刚刚她只是被吓到了,脆弱的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就哭了出来。
当然,刚刚她弟媳妇那恐怖的尖叫声,也让她联想到她可怜的母亲的尖叫,所以,流泪也是因为她母亲。
“你怕啥呀?”牛有铁笑着道:“马小凤不还有她男人嘛!你达打你妈时,他冷漠的不管,这我能理解,可是他打他媳妇,我就不信他不管!除非他是牲口!”
总之,相比他媳妇的担心,牛有铁反倒是觉得没什么大事,顶多就是对骂几句,打肯定是打不起来的。
可当他刚说完,结果下一刻就啪啪打脸了。
牛有铁以为他老丈人就只是嘴上很凶,实际上下不去手,没想,他老丈人冲到地院,就直接跟他弟媳打了起来,拳头就像雨点一样往他弟媳头上砸,同时还用脚各种踢,其凶狠程度,堪比在替父报血海深仇一般。
而他弟媳也是不甘示弱,吸到他老丈人跟前就是各种撕扯,用脚对踢的同时,还用指甲抠他老丈人的脸。
而在这过程中,赵作民不仅没有主动去拉仗,还站在一边看热闹似的看着,唯一不叫人捉急的是,他嘴里一直在说着“对了去,对了去”。
没错,他就只是在乞求这场架就此结束。
可事态哪会像他想象的那样简单!
很快,地上就滴滴答答地滴了许多血滴子,两个小子娃吓得哇哇直哭,一边喊他们的爷住手,一边心疼他们的妈,一边想跑上前去拉仗,可是被他们的父亲拉住了,于是就只能干嚎。
“我日,这……”
看到眼前一幕场景,牛有铁都惊呆了,没想到这公媳俩会打的这么凶。
本来他是带着看热闹的心态,没想,现在就笑不起来了,他感觉,再这样下去,他这弟媳估计连命都要交代了。
“你还说我弟会帮忙,你看,他那怂样子,男子汉大丈夫,他连一点脾气都没有。”赵菊兰鄙夷道。
“真的,你弟......我真的是服了!”牛有铁道。
说着,他意识到身后走来了几个邻居。
对方好心说道:“菊兰,你和你男人在这干啥?赶紧回去把你达拉开,贪慢就要出人命哩!”
“八婶,娘娘......”
赵菊兰回头招呼了对方一声,下一刻,便急的拉着她男人胳膊往地院里走去。
牛有铁也是尴尬的脚趾抠地,刚刚的一瞬间,估计都给她们看到了,对方还以为他两口子专门跑来看热闹的。
不过,他又不认识她们,也就随便她们怎么想了。
“阿达,你对了去,对了去。”
一边往地院跑,赵菊兰一边大声喊着,与此同时,还挥舞双手示意着。
可她父亲和她弟媳停了不到三秒钟,就仅仅只是偏过脑袋瞅了她一眼,然后又继续扭打了起来。
但也就是刚刚那么一下,把她父亲干扰的略处于下风,她弟媳趁机猛往她父亲脸上抠了一下,直接划出三道血渠,痛的她父亲又狂砸起她弟媳脑袋。
这时候,牛有铁发现,他老丈人棉袄外面套的那一身崭新的中山服,已经被撕成了一条一条的布絮絮,就连贴身穿的毛蓝色线衣都被扯烂,只剩下一个圆领圈在脖颈上。
见此情景,牛有铁只好走上前去把他老丈人和弟媳拉开。
他怕他媳妇积极地跑去拉,弄不好摔倒,连娃都弄掉了。
这时,他老丈人仍是不依不挠,扬言要把他这个儿媳妇弄死,他弟媳也不是个善茬,抬嘴就是“老驴日下的东西,为啥死不了”等等恶毒的话。
当然,除此之外还骂他老丈人是“穷先进”,为了公家的事,跑的比驴都欢,自家的事永远不重视,不过问,哪怕是穷的吃草都优先想着大队里的事。
事实上,牛有铁知道,这话比骂他老丈人是“老驴日下的”还严重,毕竟,他老丈人以前好歹也是大队里的好支书,在全大队人眼里,那都是数一数二的大公无私的好干部。
总之,这话无疑是在否定他老丈人一辈子的功德。
“他姑父,你起开,你起开,我把这彪子养的,把这批嘴撕烂去。”
见他老丈人气急败坏的样子,牛有铁立刻劝阻道:“哎呀!丈叔,对了去,对了去!你都六十来岁的人了,还有啥想不通的?何必跟........计较呢!”
说着,看他老丈人脸上的血越来越多,于是又赶紧掏出手帕帮忙擦。
“是啊!我都六十多了,她,她还.......她还骂我,还说我是穷先进,她懂啥?她......她不懂!她不懂!”
说着说着,他就声音哽咽了起来。
牛有铁知道,他弟媳刚刚的话,着实是戳到他老丈人的痛经上了,不然,他老丈人那么一个脾气暴躁的人,怎么可能会突然变得这么脆弱。
这时,牛有铁发现,不光是大门口站着前来看热闹的村民,就连他老丈人家大碾场边也站满了人,这些人居高临下,一边看着热闹,一边指手画脚地议论纷纷。
当然,所有矛头都指向了他老丈人。
事实上,他老丈人打他丈姨的事,全大队人都知道,都知道他丈姨是受害者。
可这时,他老丈人竟还像是被冤枉了一样,看到这么多村民来围观了,就变本加厉,指着他弟媳鼻子,声讨道:
“来,都来,叫大队里人来评评理,看我赵承勋到底哪里没对得起大家,这么多年,我把多少精力放到大队里的大小事务上了,我说得到了个啥?还是图了个啥?
“没有么,我啥都没得到,我啥也不图,我不就是为了大家都能过上好日子么!
“我赵承勋要是有啥私心,就叫雷把我打死,你们都说,都说说呀,看我拿过大队里的一针一线么?”
说着说着,赵承勋就不由地哽咽了起来,甚至,一度都快说不出话来了。
这一刻,牛有铁也很能理解他老丈人的心情,老一辈人就这样,你可以否定他的人品,甚至可以否定他的道德,但是不可以否定他作为干部,在广大老百姓心中的大无私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