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自掏腰包做汽灯的事,其实,不止是老爷子,高蓝英,以及老太他们反对,就连赵菊兰也是非常的抵触的。
毕竟,这玩意实在太费钱了。
就拿高蓝英的话说,“有那十多块钱,给咱俩小子娃一人做一身衣裳穿不嫌美!弄成汽灯往天上一放,就像烟花一样,噗呲呲,蹭一下就没了,有啥意思。”
好在十来块钱,对牛有铁来说算是九牛一毛,不值一提,因此,赵菊兰即便是很抵触,却为了不扫她男人的兴致,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并不像高蓝英,直接就开口阻止道:
“弄不好,着火了看你咋弄呀,你忘了大庆之前闯下的祸了吗?”
牛有铁笑着道:“哪有你说的那么严重,咱以前,生产队不都每年放的嘛,我也没见过会出啥事呀。”
他知道,这种汽灯主要是用涂了蜡油的牛皮纸制作的,因此,非常的皮实,而且,火源又是在汽灯的正中间,想着火几乎是不可能的。
而且,这种汽灯还能重复利用,当火燃烧完之后,失去热气,汽灯就会自动落下来,然后就能回收继续用了。
昨晚他们熬夜做好的汽灯,都没来得及测试,因此第二天一大早,牛耀兵,姚进财,姚进富,牛从军,马猴,以及马猴他哥马宽,石娃,牛黑军,牛立国等人,就积极地跑来牛有铁家测试了。
他们一来就是一大帮子,把牛有铁家地院都站满了。
他们十来个人围在汽灯外侧,将汽灯高高举至头顶,然后,牛黑军等人负责在汽灯下面点火。
火燃烧起来了,伴随着汽灯内部热气的膨胀,汽灯外围的牛皮纸就开始鼓起来。
随后,又过了不到五分钟,汽灯就开始有了上升的动力。
牛耀兵举着的一侧,拉扯的厉害,他激动地嚷道:“铁蛋哥,可以了,可以了,能升起来了。”
牛有铁站在一旁,观察汽灯有上升迹象后,便说道:“好,甭慌,慢慢来,听我口令,我说松手,你们就一起松。”
“好。”众人齐声回道。
随后,牛有铁一本正经地喊了一声“松手”。
然后,汽灯就呼啦一下,直接飞了起来。
一开始速度很慢,甚至,整个汽灯还有些倾斜,但很快就平稳了,一直到汽灯飞到大碾场边边上,牛有铁便猛拉住提前拴好的麻绳,将汽灯慢慢拉拽回地面。
“能飞起来了,能飞起来了,美得很,美得真真的!”众人激动地齐声欢呼。
看着一夜的付出有了成果后,牛有铁也很高兴,先不说跟不跟南塬人比赛的事,单是把这个汽灯放飞到天上,就已经很爽了。
这年代,人们的娱乐活动极其匮乏,因此,像这种自带科技感的汽灯,无疑会吸引大多人的好奇心。
“好,等晚上了,天一黑咱就开始放。”牛有铁大声说道。
“好好,晚上大家都一起来,就在铁蛋哥家大碾场上放。”
“能行。”
随后,为了给汽灯提供充足的能源,牛有铁又不惜花了十来块钱,买了一大堆蜡烛。
趁着天还没黑,他打算用这些蜡烛制作一些燃料。
从供销社买回蜡烛后,他先将蜡芯一根根拔掉,将蜡烛放到铁盒子里加热融成蜡水,然后倒进汽灯的燃烧盒里,倒之前,往里面放一根手指粗的棉线当蜡芯,完了后,等蜡烛一凝固,就制作成了燃料,这种燃料,其实就相当于超大号的蜡烛。
整个汽灯上一共有八个燃烧盒,意味着至少有八根巨型蜡烛,每个盒子的容量有将近两升大小。
在放汽灯之前,须将这八根巨型蜡烛全部点燃,待汽灯飞上天之后,随着热气的不断增加,这些蜡烛就会加速燃烧,但至少也能持续四五个小时。
等蜡烛燃完了,汽灯才会一点一点落下来。
而汽灯飞行的时间越久,大家的欢乐其实也就越多。
牛有铁知道,往年放汽灯的时候,自汽灯飞上天的那一刻起,几乎全大队年轻人都会跑着去追,甚至还有一部分小孩子。
而追汽灯的人,有时候能疯狂到翻山越岭都不怕,就只为了能捡到落下来的汽灯。
当然,那时候大队里也并不会因此而奖励拾到汽灯的人,一切都全凭人们的激情,换句话说,全凭人们的某种信念。
——以捡到汽灯为荣。
这种荣光,就连那时候的牛有铁都为之疯狂过,只是多年以后,再去想想那时候的自己,就感到很不可思议,毕竟,追半天连一点好处都捞不到,图了什么呢。
何况大晚上的,山里的空气能冷死人,还要冒着滚沟坠崖的风险,谁吃饱了撑的才会去追,又不是傻子。
可是,那时候他就是那么执着,在人们的彩虹屁吹捧下一点一点迷失了自己。
言归正传。
现在,时间已经来到了晚上。
这天,赵菊兰早早地煮好了饺子,一家人热热乎乎地吃完后,牛有铁将灶神爷撕下来,烧着送走,然后就迫不及待和他的同伴去操弄汽灯了。
家里,就剩下赵菊兰,高蓝英,范改花,以及老太等人了,她们跑不快,也走不了远路,于是就都留下来帮大庆和二庆操弄灯笼。
大庆和二庆兄弟俩,每人都有两个大灯笼,一个是可折叠的圆形灯笼,被牛有铁戏称为“牛屎扑塌子”,就是那种可以竖着拉长,拉长了之后又可以折叠起来的折子灯笼,形状就像一坨牛屎,故而称之为“牛屎扑塌子”。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汽车灯笼,比“牛屎扑塌子”好了不知道多少倍,它不仅有着大气的外观,还很时髦。
事实上,汽车灯笼在九十年代的什么时候,才开始流行起来,毕竟,这年代见过汽车的人都几乎归零。
在大家眼中,拖拉机或山货贩子李卫国开的那种箱式三轮车,就已经算是最高端的科技了。
正因为如此,点亮汽车灯笼后,大庆和二庆兄弟俩一拉出大门,就被一群人好奇围观了。
“这,这是啥灯笼呀?”她们都没见过,感到很新奇。
“咋还有四个轱辘子?还能拉着走?”
“还能提哩。”大庆嘿嘿地笑道,随手就将灯笼提起来给他们看。
“野,洋气的很么?”
“大庆,这是谁给你扎的?手巧的很么!”
“我达给我扎的。”大庆笑着回答道,此时,他别提有多自豪了。
同时,也很佩服他父亲的手艺与见识。
“大庆,你这汽车能坐人吗?把婶子拉去城里逛逛么。”她们之中,有人故意调侃道。
“不能坐,一坐就扁了!”大庆老实地回答道。
然后,她们就都捂嘴笑了。
“这叫啥名字呀?”笑完之后,她们接着又问。
看着这么多人好奇地围观着,赵菊兰赔笑道:“我娃他达说这是桑塔纳灯笼。”
“桑塔纳,啥是桑塔纳呀?”他们对这个名字感到陌生,同时怀有极强的好奇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