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中最醒目的是一副银手套、一对玄铁指套和一个泪滴状的朱砂弹。
其他的都太琐碎,也太破烂模糊了,有不少都锈蚀的看不出本来模样,此外,余素衣的那块平安贴也在其中。
这些东西,别人就算看也看不出所以然,可丘神绩、燕四平都曾外出平叛,与江湖门派、奇人异士打过不少交道,只一眼便瞧出了这几样东西背后的份量。
丘神绩盯着那银手套,手套的指缝中还藏有机关,插着许多细如牛毛的银针,皱眉道:“银手套、离魂针,针出无影,快如幽魂……这是【无常鬼手】,淮南百巧楼‘千机无影’莫九幽之物,三年前销声匿迹……”
燕四平注意到剩下两件,也吃了一惊:“这对指套,应该是食指和小指,指内嵌百刃鳞,它们的主人该是影月宗机关大师叶清商……她不是死了吗?还有这枚朱砂弹,【相思红泪】,‘毒手灵童’玉玲珑!这……难道这一池的尸骨都是机关术高手?谁抓的?裴九郎?!”
“一定是为了《天工卷》!”
丘神绩心急如焚,这么多机关高手绝对不是白死的,突厥人只怕已经逼近《天工卷》,事已至此,若最后没能抓到阿史那燕,乃至走失《天工卷》,他别说彰显价值,求一条生路,只怕还会早死,正好给武皇走狗烹的借口!
“找!”
丘神绩面色狰狞:“调集所有金吾卫,哪怕翻个底朝天,本将军也要见到这伙贼人,抽筋扒皮!”
“是!”
燕四平也知道到了危急关头,赶忙回金吾营再调人手。
……
夜风吹拂,月光皎皎。
武承嗣负手立于院中,看着满地断壁残垣。
他的脚下是碎裂的青砖,裂纹如蛛网般蔓延,每一道裂痕深处都残留着锋锐的剑气,隐隐泛着冷光,目光扫过四周——
东侧主楼已然倾塌,朱漆梁柱断成数截,断面平整如镜,西厢回廊更是惨烈,原本精雕细琢的栏杆尽数粉碎,木屑散落一地,院中央的汉白玉石阶从中裂开,裂缝深处竟有丝丝寒气渗出,那是太易真气残留的痕迹。
“父亲.“
一声颤抖的呼唤从身后传来。
武承嗣转身,看见妻子弓氏紧紧搂着幼子武延基、武延秀站在廊柱旁。
弓氏素来端庄的发髻散乱,脸上还带着未干的泪痕,两个小的脸色惨白,一左一右死死攥着母亲的衣角,眼中满是惊惶。
“她怎么敢……”
弓氏声音哽咽,目光扫过满目疮痍的府邸:“这可是御赐的宅邸!太平她……”
“住口!“
武承嗣厉声喝止,眼神阴鸷地扫过四周的仆役,弓氏立即噤声,却仍掩不住眼中的怨毒。
角落里,年方及笄的长女武灵韵正蹲在地上,颤抖的手指抚过她最心爱的瑶琴——如今已断成两截,琴弦根根崩断,那是去年生辰时,皇上亲赐的“一池波”,少女抬起泪眼,望向太平公主府的方向,眼中第一次燃起了与她年龄不符的恨意。
夜风掠过,卷起地上的尘灰。
武承嗣喃喃道:“好一个……【太华清霜】。圣上怎么说?”
魏王府另一位大管家方靖躬身回话,声音压得极低:“回王爷,事发后,圣上即刻召公主入宫……”他顿了顿,眼角余光扫过四周,“……方才上官待诏亲自来过,据她所说,圣上初时动怒,但公主不知与她说了什么,圣上转嗔为喜,母女俩在迎仙宫畅聊许久,特命上官待诏到尚宫局挑了南海明珠、蜀锦妆缎以及金银赏赐过来,为王妃、世子、大小姐、二公子压惊。上官待诏临走时还特意嘱咐,她说……”
方靖越发难以启齿。
武承嗣面无表情:“说什么?”
方靖咬咬牙,声音几乎低不可闻:“说……圣上念及王爷近日操劳,有些琐事,就不必过问了……”
武承嗣眉头一挑,突然笑了。
远处,弓氏搂着抽泣的幼子,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好一个……不必过问。”
武承嗣笑过,眼中阴霾更甚,一字一顿道:“为了一只猫,一个贱人!她毁我半座王府,却让我‘不必过问’……好,本王这个做表兄的,也确实该大度一点……立刻叫武攸暨给我滚过来!”
方靖咽了口唾沫,抬头看看月色,有些犹豫:“王爷,现在快到亥时了,驸马只怕……”
“睡觉?”
武承嗣冷笑:“他爱妻床上躺的不是他,他还睡得着吗?去叫!”
“是……”
方靖本来心情沉重,毕竟俗语云:主忧臣辱,主辱臣死,王爷不是君,他不是臣,但意思是一样的,可一听最后这句,差点笑出来。
这位驸马也实在是可怜,尤其在公主迁怒武家,根本无视他的脸面,乃至当着他的面,将那位面首送到自己寝殿之后,现在已经成了全神都的笑柄了。
第一次可以说是假的。
这次众目睽睽,就算是假的,也彻底成真的了。
今晚之后,那个陆沉渊身上“假面首”的假字,可以摘了,全天下的人都要重新估计他的份量……
老子说,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陆沉渊受王爷一掌,却也因此真正成为公主面首,是福是祸还真说不清楚。
世事当真无常。
方靖心中感慨着,收拾心情,快步走出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