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关长廊尽头,四象转心轮缓缓运转,天盘、地盘、人盘、神盘四重嵌套,每一层都刻满星宿符文、奇门遁甲秘咒,机括每转动一刻,便发出“咔哒”一声脆响,仿佛在嘲笑凡人的愚钝。
众人围坐,各抒己见,争执不休。
毛婆罗紧盯着机关表面的纹路,沉声道:“《遁甲符应经》有云:‘冬至一阳生,当取阳遁顺局’。此局天盘值符当落震宫,需先解天罡三十六变……”
“非也!”慧明摇头打断,“《烟波钓叟歌》明言:‘天盘流转,当观其势’。此局分明是逆阴阳之变,值符当在兑宫。”
公输桀冷笑一声:“两个蠢材!四象转心轮乃顾云升所做,又岂会拘泥于常理?《鬼谷子·本经阴符》有载:‘天机无常,顺逆皆杀’,此局既无固定起盘之法,便只能以‘活盘推演’,随转随算!”
毛婆罗并不在意他的辱骂,更关注机关本身,慧明则是修养极高,不拿恶语当回事。
听到这个回答,众人皆皱眉思索,好像有些道理。
“这老头倒是有点见识……”
陆沉渊倚在石柱旁,目光淡淡扫过争论的众人。
他注意到高戬站在阴影处,默默推算,苍白的手指正无意识地摩挲着一个青瓷药瓶。
沉默半晌。
应无求突然一拍膝盖:“既然随转随算,那第一转该在地盘,依《太乙神数》,从天辅星开始……”
宋枕月摇头:“《奇门精粹》说:‘地盘不动,天盘流转’,此局的地盘并非固定,而是随天盘转动而变,若强行定地盘星位,必遭反噬!”
“咳咳……”
一阵剧烈的咳嗽打破沉寂。
高戬从袖中取出药丸咽下,待喘息稍平,他缓步上前,指尖轻点转心轮,声音虽轻却字字千钧:
“诸位都错了。”
众人目光齐刷刷投向他。
“《黄帝阴符经》云:‘天发杀机,移星易宿;地发杀机,龙蛇起陆’。”
高戬的指尖在机关上划出玄妙轨迹,“此局非天非地,而是‘人盘主杀’,需以‘六仪击刑’之法,逆转三奇六仪,方能破局。”
殿内一片哗然。
陆沉渊心里再竖一个拇指,不错,算到六成了。
公输桀脸色阴沉,厉声道:“黄口小儿!六仪击刑乃大凶之局,稍有不慎,必遭天谴,你这是找死!”
高戬神色淡漠:“非常之局,当用非常之法。”
众人细品其言,越想越觉有理,正着解怎么都解不开,或许真的要从凶局开局?
公输桀见自己竟被个病弱后生当众驳倒,顿时恼羞成怒,厉喝道:“老夫钻研奇门六十载,岂容尔等小辈指手画脚?今日便让你们见识见识,什么叫真正的‘公输秘术’!”
他猛地推开众人,十指如钩,直接按上转心轮,口中念念有词:“天盘逆三,地盘顺五,人盘归中,神盘锁死!”
“住手!”
颜冰凝惊呼,分歧如此之大,怎能乱动,但为时已晚,公输桀已经转动了机关。
转心轮骤然加速旋转,机括声如雷霆炸响。
咔!咔!咔!
刹那间,大殿顶部传来机关运转的轰鸣。
——找死!
陆沉渊眼神一凛,身形暴退三丈。
“轰!”
穹顶突然裂开一道狰狞的缝隙,赤红的铁水如同被激怒的岩浆巨蟒,裹挟着令人窒息的热浪倾泻而下,公输桀那张狂的笑容还凝固在脸上,铁水已经浇在他的右臂上!
“嗤——”
刺耳的灼烧声中,皮肉碳化的焦臭弥漫开来,公输桀的右臂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融变形,铁水顺着他的手臂蔓延到半边身子,锦袍化作飞灰,露出下面焦黑的皮肤。
“啊!!!”
凄厉的惨叫划破大殿,公输桀踉跄后退,被铁水黏住的右脚竟硬生生扯下一层皮肉。
他重重摔在地上,右臂已然扭曲成焦黑的枯枝,半边身子冒着诡异的青烟,铁水在地面蔓延,将他瘫软的下半身牢牢黏住,每一下挣扎都带起更多皮肉。
“救……救我……”
机关触发太快,颜冰凝游丝链缠住他腰际时,他的小半边身子已经废了!
游丝链在令人牙酸的“嗤啦”声中将他拖离铁水范围,被扯离的地面上残留着大片皮肤组织。
公输桀像条离水的鱼般剧烈抽搐,嘶哑的哀嚎渐渐变成气若游丝的喘息。
大殿重归寂静,唯有铁水冷却时发出的“咔咔”声。
众人呆立原地,震惊地望着地上那具焦黑的躯体,以及那道触目惊心的血肉拖痕。
毛婆罗失声道:“朱雀焚天局……”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他们此前一直对情报上的内容没什么实感,直到此刻亲眼见到机关触发,这才知道转心轮的可怕。
所有人不敢再轻举妄动。
高戬的面色骤然惨白如纸,额角青筋暴起,太阳穴突突跳动。
这不是因为恐惧,而是每次过度推演后必然发作的剧痛——如同千万根钢针在颅内翻搅,四肢却虚软得连药瓶都几乎握不住。
这本是他习以为常的代价。
三年前,他仅凭心算就推演出洛河决堤的精确时辰,救下三万百姓;去岁寒冬,他在高烧中破解了失传百年的《璇玑算经》,让师父都叹为观止。
这些辉煌时刻,都是用此刻这般噬骨的痛楚换来的。
“有得必有失……”
他以前总这样安慰自己,可此刻,这句箴言突然变得可笑起来。
因为在铁水倾泻前的瞬息,他分明看见陆沉渊的身影已提前飘然后退——那个男人甚至没有掐指,没有蹙眉,就像早已预见一切!
“他完全看穿了……“
高戬的手指不自觉地收紧,药瓶在掌心发出不堪重负的脆响。
更让他难以接受的是,陆沉渊自始至终都保持着那种从容。
他没有过度动用脑力后的头痛欲裂,没有强行推演的面色惨白,就像这一切对他而言,不过儿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