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蛰镇,虎踞楼。
雕花门脸、猛虎坐像、气势煊赫的楹联、车水马龙的热闹
一切一如往常,没有半分变化。
但是再次站在大门前的沙蛟,心中的感触却与上一次来这里之时截然不同。
“果然不管是倮虫还是命途,出来混,还得要看背景啊。”
沙蛟自嘲一笑,低下头拍了拍身上的皮袄,将眼中残留的局促和肩头的雪花一同抖落在地,昂首阔步走进楼中。
包厢内,东蛰镇城防所所长熊川早已经等候许久。
一听到门外有脚步声响起,熊川立马站起身来,笑着迎了上去。
“沙蛟兄弟,这许久未见,你的气质可是越来越好了。”
“有道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心里的石头落地了,人自然也就轻松了。”
沙蛟笑着回应,和熊川互相吹捧了几句,两人这才携手入席。
人刚落座,熊川便率先举杯。
“沙蛟兄弟,原本今天白嘉荣那老小子也是要来的,只可惜他临时有公务要忙,实在是抽不开身,所以专程托我给你道个歉。”
熊川端着酒杯,笑道:“沙蛟兄弟,其实老白这人心眼不坏,只不过很多时候说什么话,做什么事,都由不得他选择,我也一样。兄弟你也是端公家饭的人,应该能理解我们的难处。”
身为五仙镇安插在东蛰镇的暗桩,过往多年,沙蛟的精神都处于一个高度紧张的状态,风声鹤唳,草木皆兵都是常事,即便只是碰上一个冬蛰镇城防所的普通巡警都会绕着走,生怕被人发现自己的身份。
可现在,堂堂一镇的城防所长却对自己敬酒道歉,张口闭口都是兄弟哥们,话里话外都是包容理解。
如此世态,这般人情,让沙蛟心头不由感慨万千。
“熊所您太客气了,不光是小弟我能够理解你们,沈所也同样理解。他常常跟我说,熊所您是一位重情重义的好大哥,这次我们在东蛰镇全仰赖您的帮忙。别的不说,以后您只要有用得着我们的地方,尽管言语,我们绝不推辞。”
“那可就太好了。来,这杯酒我敬你,干了。”
熊川闻言大喜,率先满饮杯中酒,将杯底朝着沙蛟一亮。
“熊所豪爽!”
沙蛟紧跟其后,两人接连痛饮几杯,这才终于拿起了筷子。
一桌子色香味俱全的山珍海味,熊川却没有半点食欲,一肚子都是沉重的思绪。
他悄然打量着大快朵颐的沙蛟,见对方真就一副来吃饭的架势,心里不由有些着急。
“沙蛟兄弟,这几天咱们冬蛰镇的跳涧村可是热闹非凡啊.”
等沙蛟夹菜的动作稍有放慢,熊川立刻抓住开口的机会,佯装随意说道:“这事儿你听说了没?”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随着跳涧村封锁解除,各式各样的消息立马传遍了整个东北道。
不过其中什么版本都有,真假掺杂,让人难以分辨。
虽然自家沈所长在各种版本之中都是‘主角’之一,但沙蛟还真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些什么。
不过眼下的场合可不是露怯的时候。
沙蛟揣着糊涂装明白,一边啃着骨头,一边不咸不淡的‘嗯’了一声。
熊川见对方不接招,心里虽然恼怒,但是无可奈何,只能硬着头皮把话题继续。
“我听说啊,跳涧村这场小型冬狩,最后是狮族金倪脉的倪武夺得了优胜,不日他就要进入山海疆场,叩拜金倪脉的图腾脉主。等他出来以后,金倪脉恐怕就要再添一位镇公级别的人物了。”
熊川说出这番话的时候,毫不掩饰眼中的羡慕和嫉妒。
毕竟对于地道命途而言,命位提升虽然不如毛道那般凶险,稍有不慎就要沦为别人的口中食粮,但在流程的繁琐程度上却有过之而无不及。
不止要求命数达标,还要求堂口四梁八柱搭建完备,更重要的一点,还得得到山上仙家的支持。
换句话说,你要是在山上无人,就算再惊才绝艳,也只能困守原地,不得寸进。
命途难行,要么流血,要么流汗。要想借助‘外力’平步青云,那就得老老实实接受别人的拿捏。
“我记得狮族这些年在毛道的处境可不算好,特别是倪武所属的金倪脉,日子过得更是艰难。在正北道的四环和五环分别只有一座偏僻贫瘠的城镇。”
沙蛟搜肠刮肚,将自己以往探知的消息全部翻了出来,这才勉强接住对方的话茬。
“没想到这次跳涧村冬狩居然让他夺了魁,狼族和虎族在五环的势力算是丢脸丢到家了。”
“谁说不是啊。不过说起来,狼族其实还算不错,最丢脸的还得是虎族的白神脉。”
熊川乐呵呵道:“李家在跳涧村积攒多年的底蕴被人道洪图会的姚敬城和长春会的杜煜联手劫掠一空,大批气数、精血、异兽被哄抢一空,族中好手死伤惨重。就连被视作接班人的李啸渊,也因为惨遭出卖,导致孤立无援,最终被倪武割了脑袋。”
“现在李家的首领李慎已经对外宣布,要求小刀堂和长春把凶手交出来,否则就要杀光两家在正北道五环内所有的弟子,摧毁他们所有的生意。”
熊川嘿嘿一笑,不屑道:“听起来倒是骇人,但根本就不会有人相信他能办得到。光是赔偿那些赌客的损失就够李家喝一壶了,哪里还有余力去砍别人的招财树?现在的李家啊,就四个字,外强中干。”
熊川现在说的这些,其实沙蛟早就听说过了,算是当前流传在两道之间一个最主流的版本。
沙蛟也隐隐猜到了对方跟自己聊这些的目的所在,面上带着微笑,也不吭声,只是摆出一副认真倾听的模样。
“我还听说啊,这次在跳涧村猎场中出现了一个十分厉害的人物,名字叫叶狮虎,现在整个玄坛脉的虎众都在找他。还有一种说法,他其实根本就不姓叶,也不是环内的人,而是从关外山里面来的”
说到此处,熊川话音微顿,目光紧紧盯着沙蛟,试图从对方脸上的神色变化中窥探到几分蛛丝马迹。
只可惜,沙蛟此刻眼中满是好奇和震惊。其真实程度,让经验丰富的熊川也看不出有任何问题。
他是真不知道,还是演技太好?
熊川一时间竟有些拿捏不准沙蛟的虚实,不禁感慨对方不愧是红满西的手下,就算只是一个还没上位的小小巡警,竟也这般让人难以琢磨。
沙蛟自然没有对方猜测的那般工于心计,他从头到尾就一个策略——诚以待人!
心里面在想什么,脸上的表情那就是什么样。
反正他确实也不清楚在跳涧村中到底发生了什么。
见熊川停下了话音,自顾自喝了一杯闷酒,沙蛟清楚自己算是把这顿饭吃下来了,当即感觉轻松了不少。
“真想不到跳涧村中竟然还有这种事情发生。”
沙蛟意犹未尽的咂了咂嘴皮,恭维笑道:“到底还是熊所消息灵通啊,要不是您今天设宴款待,兄弟我还真没地方知道这等隐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