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代的人，多多少少是有些信鬼神的。
就算偶尔胆气上冲，敢去砸庙里的菩萨，敢去毁道观的道祖像，却又不妨碍他们有时会祈祷神灵护佑。
特别是真有一名“神灵”，出现在他们眼前的时候。
即令不在乎今生的生死，也会考虑来世。
更重要是，看到“神灵”，最后一点心理防线，就此完全崩溃。
连思考都是多余的。
只有本能的，对神灵深深的恐惧和崇拜。
情绪是会传染的。
当所有的汉奸仆从军都跪下来，向着“神灵”磕头求饶的时候，倭寇们也是被彻底的震慑了。
马车上的小娃娃，真的是上天派来惩罚他们的神灵？
怪不得会突然出现！
怪不得他的军队，都拿着那种让人无法理解的神器！
怪不得他们的战力，如此恐怖，根本无法对抗！
一定是了。
要不然，哪有六、七岁的娃娃，指挥军队的道理。
军队又怎么会听他的呢？
于是，倭寇们也崩溃了。
“上神饶命啊！”
倭寇头子加藤正一率先磕头求饶。
刹时间，所有的倭寇也随之跟上。
如果是面对明军，他们还有勇气对抗，还会拼死不降。
但面对“神灵”，那就再也没有任何斗志了。
人怎么能和神对抗呢？
看到这一幕，新军将士们一个个面面相觑。
护卫的锦衣卫也都惊得目瞪口呆。
不知不觉间，他们也似是被无形传染了似的。
在这一刻，真的认为朱允熞不是人，而是神。
原来街道角落里，仍然惊魂未定的少女们，亦都跪了下去，拜见“神灵”。
朱允熞的脸忽然涨红了。
他就随口说一句自来是上天派来的，是来消灭尔等的。
真没有想过要当神棍啊！
他还准备接着就要报家门，告诉他们，自己就是大明的皇太孙呢？
这特么算怎么回事？
真将我当神灵呢？
看了看锦衣卫士卒手中的火把，四周肃杀的气氛，想起自己年仅七岁，这具身体委实有点小了。
如此反常一幕，落在不知情的人眼中，本就容易想入非非。
何况这些人刚刚经历一场大败，被新军俘虏。
此际见到他一个如此幼小的孩子，却能指挥千军万马，由此而产生丰富的联想，也在所难免了。
现在，恐怕就是告诉倭寇和这些汉奸仆从军，我是大明皇太孙，所率的军队是大明新训练出来的新军，他们也会对他神灵的身份深信不疑了。
毕竟，神灵有一个人间的身份，在民间故事里，是非常合理的，也是符合人们的认知的。
朱允熞不由得哑然失笑。
我从大明皇太孙，变成行走在人间的神灵了？
不过。
这好像也不是坏事。
正好让自己的下一步计划，推行更顺利一些。
或许，还能趁机做一些变化。
“尔等烧杀抢掠，无恶不作，造下如此之大的杀孽。可知下民易虐，上天难欺，尔等就不怕打入十八层地狱，上刀山，下油锅，千年万载，永受折磨吗？”
既然他们觉得自己神灵，那就不妨装得像一些。
反正他不会承认，也懒得否认。
这些话，也不是只有神灵能说。
人间的将领，同样可以如此训斥。
“上神，我也是走投无路才如此啊！我等家无良田，自从张士诚战败之后，我等无以为生，只能在沿海一带，靠晒盐与打渔为生，可朝廷禁海，我等生计彻底等绝，只好落草为寇……”
“上神，我也是一样啊……”
“上神，我也是无路可走……”
一名名的汉奸仆从军，皆倾诉着自己的苦衷。
每一个人都说自己是走投无路，迫不得已。
朱允熞静静听着，待到声音渐渐平静下去。
他才冷冷开口。
“好一个走投无路，好一个迫不得已。”
“尔等自己说说，真的就没有其他道路可走了吗？还是觉得烧杀抢掠更容易呢？”
“尔等觉得自己迫不得已，那松江城的百姓呢？”
“他们做错了什么？要被尔等屠戮？”
“尔等勾结倭寇，残害同胞，难道也是被逼吗？”
“尔等睁眼看看现在的松江城，都被蹂躏成什么样子了？尔等还有脸说，如此作恶，也是因为走投无路吗？”
刹时间，汉奸仆从军们皆不说话了。
朱允熞脸色如霜。
他当然知道，这些人说的，也确有几分真实情况。
但在这个时代，受科技文明和生产力水平的限制，除了极少数的官员，地主，富商等人，绝大多数人的生活，都是挣扎在贫困线的。
吃饱肚子，对这个时代的普通百姓来说，本就不是易事。
要说被逼，那所有人的都可以这样说。
何况这些家伙，还是勾结倭寇，背叛民族的败类，又岂能饶过他们？
不过，也不急。
他的目光，望向一旁的倭寇。
“上神！”
看到朱允熞怒斥汉奸仆从军，加藤正一只敢磕头，连求饶都不敢了。
“尔等罪孽深重，万死不足以谢罪。”
“不过，孤可以给尔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带着孤的天军，去尔等的大本营，彻底消灭所有的罪孽。”
虽然倭寇是从倭国流浪而来。
但倭国毕竟太远，不可能从那里乘船来攻打松江府城。
何况，大多数倭寇，基本都是倭国内战中失败一方的武士。
在倭国无路可走了，才流浪到海上，沦为倭寇。
在海岸附近，或者不远的岛屿上，一定还有他们的据点。
朱允熞原来并没有想过，这次就要找到倭寇的据点。
这并不是一件易事。
只能一步步来。
他的计划，是找到倭寇的船，将其焚毁。
大明海禁。
民间的船舶都被官府收走，或者干脆毁掉了。
只要将倭寇乘的船毁掉，那他们就无法离开。
这些人敢来攻打大明，屠虐百姓，朱允熞不打算放走任何一个。
但现在。
他改变了主意，既然这些人认为他是行走在人间神灵，那或许可以借着这个身份，逼问出他们的据点所在。
然后直捣黄龙，斩草除根，将倭寇的据点，也一举铲除。
加藤正一怔了一下。
他不明白为什么神灵会不知道他们的大本营所在地。
神灵不是应该无所不知的吗？
但旋即，加藤正一就自动脑补，神灵是要用人间的方法，来消灭他们。
所以才带来军队。
也因此，才给他戴罪立功的机会。
对。
肯定是如此了。
大本营所在地是绝密。
如果对方是凡人，就算是用最残酷的刑罚相逼，就算他被千刀万剐，剥皮充草，也不可能交待出来。
加藤正一自认自己是一位真正的武士，绝不会做无耻的叛徒。
可面对神灵，这还能算是背叛吗？
只能说是救赎吧！
加藤正一被紧紧绑着的身躯艰难的磕头：“是，上神大人，小人愿意带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