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我献祭形体,能否换来族人不朽?”
“血肉既愈,灵骨亦生。”
六道嗓音在他耳中同步低语。
亚恩切下自己的肋骨,锻造成第一把骨刃,将它插入胸口。
“化之、增之、超越之。”
从那天起,欲肉教派诞生,旧部落被重铸为『不可数不可说罪孽之城』(Adytum,内殿)。
高墙由活骨筑起,城门以巨兽舌苔铺陈,人民日夜欢呼,而执政官的影子则在穹顶漫游,像一只只巨手搅动星空。
亚恩将四位圣者(纳多克斯:怒策者,掌军阵与谋略;拉娃塔:甘血者,掌丰收与繁殖;欧若科:戈戟者,掌锋刃与征伐;撒恩:疾疫者,掌病理与净化。)立为枢柱。
他们把山谷开凿为血池,把虫卵种进祭坛,让祭陵里的鼓点贴着众人的心脏跳动。
祭司锻脊术,拆下罪徒脊骨为幼童接骨,以求长生;
活虫牧养,白虫在体内循环,既是饰环亦是武器;
肉墙筑殿,将战俘埋入墙体,肉芽与石灰同化而成宫柱。
欲肉帝国版图掠过高加索与巴尔干,随后,整个有央板块和部分奥列庭板块被纳入帝国统治。
只需打败机械城邦,彻底消灭狄瓦,亚恩必将成为泰拉之主,人类之主!
如亚恩所说:欲肉将解放全人类,建立人类之乐园!
然,战争百年,亚恩忽然遁入七日闭环,从此音讯全无。
四圣者各执神符,教会开始分裂,祭台上的血蚀裂开,涌出自相残杀的骨刺——大裂痕自此撕开欲肉世界。
而这是亚恩失踪后的第一个百年,六统领也相继消失,欲肉教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内斗,欲肉分为四大教会;
内殿觉醒教会。
红获教会。
永恒之母教会。
瓦图拉教会。
百年的血宴战争,已经让我对四教大失所望。
百年内斗,已经让帝国彻底崩溃,我们……已经失去了对有央的统治,人民也视我们为仇寇。
这群利欲熏心的家伙……,他们已经忘记了欲肉的剥离之道真正的含义。
疾病被他们所崇敬,剥离之道变成剔除弱者、净化群众的……
欲肉已经堕入魔道!
我必须重新寻回六统领,我必须重新修复欲肉之荣光!」
在奥特拉瓦短暂却闪耀的生命轨迹中,他已经致力于寻找六统领,修复欲肉谱系的道路上。
他见证了欲肉帝国的崩溃与最后的疯狂,帝国把山岭凿空为血池,把战犯溶入墙体作磷光灯柱,虫群在穹顶飞旋,赤雾日夜不散。
旧史称那段时期为——“肉与星辉共舞的血肉黄昏”。
在好几次的周转后,他来到了狄瓦,参与了狄瓦流亡欲肉派系的祭祀团的奴役解法运动中,他在这段时间,找到了六统领的讯息。
有一个地名,成为他命运的终点——卡利亚克拉洞窟。
一座坐落于黑海边的咽喉之地。
「一群狄瓦士兵凶神恶煞地守在这儿,那阵仗大得离谱,不仅如此,单单这一个月里我就已经瞥见了六七狄瓦树人过来,源源不断地给这个聚居地送来奴隶。
难道说这地方也许藏着什么矿山,他们让这群奴隶在里面一直挖矿挖到死为止?
在我干掉了所有看守以后,这村子已经荒废掉了。
我发现那些奴隶实际上是被带去了地下,送进一个错综复杂的大洞穴里面。
不过很快我们就发现这儿没有什么矿藏,取而代之的是一座亵渎神明的地下庙宇,奴隶们被强迫着在里面参与一种繁复的祭仪!
在我冒险闯入洞穴途中,我观察到狄瓦女祭司在把奴隶扔进一片无形的虚空里头,我从未见过那样的东西。到了洞穴的中心,我发现里面有着一片比刚才还要大上许多的虚无,一动不动地把那些营养不良的奴隶团团围住,他们受人使唤,一刻不停地在那里吹着长笛。
有一个吹笛人难免精疲力竭,瘫倒在地,于是他立即就被人拖离了现场,由另一条倒霉的生灵来接替他的位置。
此等荒谬绝伦之情景,我再也看不下去了,于是,缠斗片刻之后,我将那些狄瓦女祭司囚禁在了关押奴隶的围栏里面。刚刚重获自由的奴隶们大都逃离了此地,但也有一些留下来宣誓效忠于我。
虽然我不愿承认,但我打断的那仪式似乎并没有我心目中那样愚不可及。
今早我注意到主洞穴外边的那无形黑影已开始蔓延,几乎横断了我们离开此地的路径!
当暗影蓦地朝她袭来之时,我的一名顾问未能及时闪躲,下一秒她便没了踪影。
这仪式给狄瓦女祭司带来的愉悦可谓无穷无尽,而且它似乎还能遏住那片虚空的长势,即便只是一会儿的工夫。当我开始将祭司们一个接一个投入那吞噬万物的虚空之时,她们那疯狂的笑声才告一段落。
这样的行为尽管也许太过冲动,却为我争取到了想出解决方案所需的时间。」
奥特拉瓦记录过奴隶的哭喊,记录过自己第一次见到黑球背后星眼之门的恐惧。
它被窥视,也看到了那无边深渊之后的真相。
那不是狄瓦祭祀的召唤物,不是某种“次等神祇”。
它是六大统领之一的投影,是【祂覆盖的无垠】借由某次献祭在物质界形成的临界投影点。
“……音乐,是它的枷锁。”
「黑色的光球,我得以一窥它那岿然不动的漆黑帷幕背后的模样,那一刻我试着移开视线,却发现自己做不到:我越是拼命挣扎,那道界限便越发暧昧模糊。
起初它像是一道门径,通往那浩渺的宇宙太虚,那儿空无一物,唯有杳杳星光点缀其间。
待我凑近一看,那些星子却睁成了虎视眈眈的眼,而它们四周那片绵延起伏的黑暗亦张开无数畸形大口,都发狂地咬着剃刀一般的牙。
刹那间我认识到自己确实是搞错了:这东西,尽管驱动着其行为的力量也许只是本能,却并非蒙昧无知的下等神明。
不,那一瞬间我见着了它的真面目:六大统领之一!
为什么!瞧瞧我都发现了什么,天啊,这是何等的亵渎啊。
盲目痴愚之神、原初混沌之源核、魔神之首、群星之主……
祂和血肉之神存在某种根深蒂固的联系,我发现祂的仆从,外神的仆从,愚昧的恶魔苏丹的居所。
在那里,全能的外神沉睡于无形笛手吟唱的乐声之中,祂位于最后一道大门之后。
人们所能想象到的任何奇怪和超现实的事物,在那个超越逻辑的世界中都有一席之地。
真是让人绝望啊,原来,泰拉那个对信徒有所回应的盲目痴愚之神只是一个……躯壳。
一个群星制造的躯壳,真正的祂一直都在自己的神庭之中。
这个东西……六统领跟祂有关,因为在那盲目痴愚之神的王庭中,在那里,全能的外神沉睡于无形笛手吟唱的乐声之中。
而六统领也一样,它必须无时无刻的听到音乐,不然它会有直往外扩张!
我看见了那东西,外神的仆从!」
在夏修的记忆中,他看见了外神的仆从,那不是人类,也不是兽类,更不是任何一种能够被归类的已知生命体。
它的身躯由无数粘稠的触须构成,如同腐败后仍在搏动的肌腱,层层叠叠地堆叠着,彼此纠缠成一团扭曲的伪形躯体。
每一道触须都隐隐透着透明胶质质感,在黯淡的洞壁反光中反复蠕动。
潮湿,厚重,带着神经末梢本能地探出、缩回的机械痉挛。
正吹奏着一根细长的骨笛,笛声低沉而不稳,像是风从肉体中穿行。
没有节奏,没有旋律,但每一个音节却都渗透骨髓,像是记忆中失落的童谣,又像是死亡前耳畔回响的哀悼。
那不是为了演奏,而是为了存活。
因为一旦笛声停下,什么东西就会苏醒。
「这样子的东西……有数以千亿计,它们在神庭中不眠不休的演奏着,哄睡真正的盲目痴愚之神。
而六统领也一样,它必须听到生灵的演奏。
我必须要重新哄这东西入睡。
而如今我比任何时候都更加清楚,狄瓦的解决方式难以为继,用源源不断的奴隶的生命献祭,根本无法让它安眠。
毫无疑问,我必须想办法把这东西封印起来,从现在起,一直到时间的尽头。
对一名欲肉术士而言,这并非恰当的做法,可我没有多少选择:能供我支配的只有我自己的血肉了。
凭借我在血肉塑造方面的学识,应该可以将统领遏制住,而不必作出更多的牺牲。
我要把自己做成一座“血肉之庙”,然后永恒的演奏下去,来确保永远有人阻止这东西探出头来。
我会向我的追寻者交代一份工作,封印我所知的一切入口。
从那以后,留在这洞穴中的人将共膺我肉体的福佑,与我一同成为永世不眠的守夜人。
此处记载的言语将会成为我最后几段清晰连贯的记忆。
我拒斥狄瓦为少数人牺牲多数人的行径,正如拒斥生命的残酷本性一般。
那是万物内生的尘世造主所具有的真性;
亚恩曾说过:“古往今来,向善而行者永远只有违抗本性这一条路可走。”
若我必须永处黑暗之中,那就以欲肉之道的方式永存下去吧,好让除我之外一切人得见亚恩真正所教导的欲肉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