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2章避免无谓的牺牲吗?
考虑到能否摧毁敌军的立场装置将会是这场战争的关键所在,灰丘之鹰向法兰山德将军提议,从解放者阵线、冒险者工会、雇佣兵乃至教会派遣的支援人手中抽调一些拥有超凡力量且具备潜入能力的成员,组成一支精锐部队,在大部队正面攻坚城池吸引注意力的同时,从苏亚雷城的侧后方潜入城内,探查敌人的军事部署和驻防情况,尤其是要找到立场装置的控制室所在。若不摧毁位于控制中心的立场核心,即便以暴力手段一时突破了它的阻拦,很快也会重新完成覆盖。
在林格的请托下,女伯爵奈薇儿成为了这支统合部队的临时指挥官,尽管她来历神秘,态度随意,还是个血族,但半神强者的实力便足以压下所有反对的声音。固然,女伯爵始终将自己放在局外人的立场上,对战争的胜负毫不关心,但她毕竟有着丰富的战场经验,对于昔日在塔古奥荒原上与圣君尼奥并肩作战、共同建立起一个不世帝国的血牙始祖来说,发生在灰丘大地的这场战争,还远远不足以令自己动容。
林格没有指望女伯爵为了一群不认识的人卖命,但他知道以对方重视荣誉、恪守承诺的性格,只要答应下来,就必然会认真履行自己的职责,所以将这件事交给奈薇儿,是可以令人放心的。
没想到问题不是出在女伯爵身上,而是出在其他人身上。
就算彼此都聚集在同一面旗帜之下,为了同一个目标奋斗,但人心各异,这是谁都无法改变的事实,指望用一支拼凑起来的部队充当奇军实在太过理想化了,尤其是这些成员本身就矛盾重重。解放者阵线的义军看不起冒险者工会和雇佣兵的人,认为他们前期装聋作哑,直到战局好转才加入起义军,无非是贪生怕死又想要占便宜罢了;由于业务范围冲突的关系,冒险者工会的人则与雇佣兵互相鄙视,一方认为雇佣兵毫无底线,只要给钱什么都干,一方觉得冒险者工会良莠不齐,固然涌现出不少强者,但剩下都是弱者,只能接一些找猫遛狗的杂活,毫无职业尊严;自恃高贵的教会信徒平等地看不起前面三种人,但前面三种人一旦面对教会信徒就会放下矛盾,与后者针锋相对……
了解到这其中复杂的内情后,希诺一度感慨,能够将这些人统合为一支部队、并率领他们执行难度最高的潜入和刺探任务,屡次失败却屡次全身而退,尽管有过伤亡但还在可以接受的范围之内,女伯爵的手段已经足够高明了,至于任务总是失败、毫无进展的问题,这就真不能怪到她的头上了。
“有时候我也会想,”奈薇儿走到希诺身边,与她一同眺望苏亚雷城的方向,看到一轮火红的夕阳正逐渐沉入地平线以下的海洋,渐渐淹没了战场上所有的疮痍和废墟,她发自真心地说道,“要是爱丽丝的游戏机和卡带还能用就好了,像那样的力量虽然不讲道理,却着实有效。”
无论是将云鲸空岛化作天空战舰的《天空轨道:零式巨兽》,还是能够召唤出神伟机甲的《天界武装:诞降》,都可以轻易解决眼前的难题。就连奈薇儿引以为傲的潜入与刺探,名为《血之信条》的游戏卡带也能做得比她更好,那种将一切现实物质都化为数据、然后在冰冷数据中追求不可思议的奇迹的力量,正是幻想王权的本质。
“可惜。”她又一次轻叹:“不知道爱丽丝现在在做什么。”
“应该还在尝试修好自己的游戏机吧?”希诺猜测:“那毕竟是她最重要也最珍视的宝物。”
“如果能修好的话,那还真是令人感到安心。”女伯爵慢悠悠地伸了个懒腰:“至少,像我这样的老年人就可以安心待在家里,等着战胜的好消息,而不是辛辛苦苦潜入城内,还要被几个蠢蛋队友连累,差点就被敌人的魔能炮塔轰成残渣了。”
这个略显慵懒的姿势衬托出女伯爵姣好身段的同时,也让希诺注意到了她袖口与衣角处的破损,带着淡淡的魔力气息,灼热而又刺鼻。一向重视仪表的女伯爵可不会允许自己出现这样的失态,如此说来,她轻描淡写的描述中,不知还藏着多少千钧一发的危险时刻,远不像表面调侃的那么轻松。
“是么?”希诺歪了下头,用一种似笑非笑的眼神看着女伯爵:“可我怎么觉得,就算爱丽丝的游戏机修好了,你也不会允许她使用的。”
因为操控《血之信条》卡带的人不是爱丽丝,恰恰是女伯爵最疼爱的孙女蕾蒂西亚。
而就在数日前的那个清晨,她还用强硬的态度拒绝了后者一同前往战场的请求。尽管那时候小蝙蝠急得又蹦又跳,还再三保证自己绝对会乖乖听话,不到处乱跑,给大家添麻烦,但女伯爵还是断然拒绝,理由也很简单:“你还没有到踏上战场的年龄,蕾蒂西亚。”
所以,就乖乖待在家里吧,和其他人一起。
但所有人都清楚,年龄不过是个借口,女伯爵真正想要表达的是另一种意思,否则,以实际年龄来算,无论是圣夏莉雅还是奥薇拉,都比希诺年长许多,可为什么最后站在这里的人却是她,而那两人却留在了妖精深眠旅馆呢?为什么梅蒂恩可以踏上战场,实际年龄比她大了不知道多少倍的谢米和蕾蒂西亚不可以;为什么米契和卡多拉等少年军可以踏上战场,学校里那些比他们更年长的学生却要待在后方,等待胜利的消息传回……
所以,到底是什么东西在决定谁拥有踏上战场的资格、而谁又只能在岸上当个旁观者呢?肯定不止是年龄吧,但缺少的同样不是觉悟、信念、勇气、力量……而是远比那更为复杂的事物。
“等她什么时候明白了再说吧。”
女伯爵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了,她静静地凝视着已被残阳吞没的战场,血与夕照混合在一起,渐渐分不清哪些是尸体,哪些是影子。当黄昏的线条沿着那优美的下颌弧线缓缓勾勒时,她的神色似乎变得有些冷峻起来了:“尝试定义战争是一件傲慢的事情,没有谁能够做到。但我亲身经历过墨托许帝国的立国之战,从虚根沼泽到凄雨港,从金丘到灰鹤原野,我是圣君尼奥的亲密战友,也是白银城中五头老狼的生死仇敌;曾率领战场军团向喀拉苏的犀角勇士发起冲锋,也曾见证数不尽的生命在一场大火中焚为灰烬……姑且有资格发表一些不痛不痒的言论吧。”
说是不痛不痒的言论,但她一开口就石破天惊:“战争本身就是一种没有意义的行为。当然,我不是世人眼中传统的和平主义者,他们说战争没有意义,是觉得一切都太空虚,无论胜利还是失败,都不会令你获得什么或失去什么。如果战争有结束的那一日,那么在此之前所有为了结束战争而进行的战争都有意义,但现实是恰好相反,战争永远不会结束,所以他们想,为什么我们要为了一场永不结束的战争付出性命呢,大家都和平相处不好吗?”
“我不会说这样的想法过于懦弱,但也确实不符合我个人的喜好。因为我从一开始就一无所有,自然没有从战争中失去什么,倒是得到了不少东西。率领战车军团凿穿喀拉苏人的阵型时,我感到前所未有的颤栗和兴奋;看着战友们一个个淹没在金丘的大火中时,体内的血液仿佛也在为他们悲鸣;站在立誓者的神坛上,与塔古奥荒野的其他四颗牙齿共同宣誓,建立起一个不世的帝国时,心中涌现出难以言喻的自豪感和使命感;而当这一切都燃烧殆尽后,我的心也冷却下来,不断思考战争的意义,最终得出结论,只要它能让我保护好自己的家人,并在往后漫长无趣的人生中偶尔回想起什么,就不算虚度光阴了。”
“直到我第一次死去,然后挣扎着复活,回到人间。”女伯爵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掌,光洁如初,譬如她还是个雄心壮志的美丽少女时:“从那时起我就明白,光阴在我身上失去了意义,于是,战争自然也就失去了意义。所以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了,希诺,战争的意义不是由它本身来定义的,而是被人们需要着,所以它才拥有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