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间的碎裂声渐渐平息,真实的朔方城在眼前展开——虽然依旧有断壁,却透着生气;百姓们走在街上,眼神里有警惕,更有藏不住的坚韧;远处的雾霭里,隐约能看见整齐的队伍正在操练,不是镇魔军,是穿着布衣的百姓,手里握着的不是刀枪,是农具改装的武器。
沈清辞握紧胸口的半块铜符,终于明白父亲那句“鸡蛋不装在一个篮子里”的深意。这天下的棋局,远比他看到的更复杂。而他,终于从别人设定的戏码里,走到了真正的棋盘上。
带路的是个跛脚的中年汉子,穿着浆洗得发白的短打,腰间别着柄锈迹斑斑的柴刀。他走得不快,像是特意给沈清辞留了打量的余地。
青石板路被扫得干干净净,两侧的青砖房檐下挂着玉米串和红辣椒,在阳光下泛着暖融融的光。有妇人坐在门口纳鞋底,线轴转得飞快,看见他们经过,抬头露出爽朗的笑:“柱子,带客人去见将军啊?”汉子点头应着,那妇人又朝沈清辞摆手,“后生面生得很,是从南边来的吧?快进屋喝碗热汤!”
沈清辞的脚步顿了顿。他看见屋门后探出个虎头虎脑的孩子,手里举着块麦饼,饼上的芝麻粒撒了一地,正被妇人笑着拍了下后脑勺。这鲜活的吵闹,比幻阵里的哀嚎更能让他心安。
路边的空地上,几个老汉正围着石桌下棋,棋子是磨圆的石子,棋盘是刻在石桌上的纹路。其中一个抬头啐了口烟袋锅:“昨儿个镇魔军又缴获了三车雾妖骨,柳将军说,开春就能把东边的荒地开出来种粟米。”另一个敲着棋子笑:“等收了粮,咱也像洛阳城那样,搭个戏台子唱大戏!”
炊烟从家家户户的烟囱里升起,混着烤红薯的甜香和熬肉汤的醇厚,在空气里织成一张温热的网。沈清辞摸了摸自己的脸颊,那里的伤口早已消失,只有残留的凉意提醒他不久前的惊魂。他看见路边的菜窖敞开着,里面码满了白菜和土豆;粮站的门板上贴着“冬储粮清点完毕”的告示,墨迹还带着新鲜的湿润。
“这里是‘外坊’。”带路的汉子突然开口,声音带着风沙打磨过的粗粝,“真正的百姓都住在这儿,靠着城墙根开荒,日子不算富,却饿不着。”他朝远处指了指,那道高耸的城墙在阳光下泛着青灰色,墙头上隐约能看见巡逻的士兵,“墙里头才是给‘外人’看的。”
沈清辞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城墙内侧似乎还笼罩着淡淡的雾气,像层没掀开的纱。他突然想起幻阵里的惨状——那些刻意营造的绝望,原来都是为了护住墙这边的烟火气。
有孩童举着风筝从身边跑过,风筝线划破空气,带着清脆的哨音。沈清辞看着他们奔向城墙根,那里有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姑娘正踮脚张望,手里攥着的风筝上,画着个歪歪扭扭的黑旗,旗上的符文被她涂成了金色。
“看,那是丫蛋。”汉子笑着说,“她爹是镇魔军的,去年守城门时没了,这丫头就天天在这儿放风筝,说要让爹在雾里也能看见家。”
沈清辞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撞了下。他望着那些怡然自乐的百姓,突然明白所谓的“盼头”不是锦衣玉食,是灶台上的炊烟,是孩子手里的风筝,是明知前路凶险,却依旧愿意为了守护这些而挺直的脊梁。
汉子在一扇不起眼的木门前停下,门上挂着串干枯的艾草。“进去吧,将军在里头等你。”他转身时,沈清辞看见他后颈露出半截黑色符文,不是幻阵里的狰狞模样,倒像是某种坚韧的印记。
推开门的瞬间,一股淡淡的草药香扑面而来。沈清辞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激荡——他知道,真正的棋局,从这一刻才算是正式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