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五分钟后,我看完了材料,从公安机关的专业角度讲,我知道,这次胡玉生是在劫难逃了。看向向刘超英说道:“超英县长,你的意见呢?”
刘超英浑身一颤,仿佛被我的目光烫到。他喉结剧烈滚动了几下,声音干涩嘶哑,带着巨大的犹豫,拿起桌子上的材料又翻看了一遍才道:“县长……这……这牵扯……牵扯太大了啊!胡玉生是胡延坤主席的儿子,胡主席……胡主席现在身体状况很差,万一……万一再出点什么事……而且,石油公司划转正在关键期,这个时候抓人,会不会……会不会激化矛盾,影响稳定大局?是不是……再慎重考虑一下?或者……等李勃的名单出来,综合研判后再……”
我心中淡然,只要有了这份材料,就算胡延坤真的拿辞职相要挟,也不是大不了的事,瑞风市长说的对,这是好事。
到了这个时候,刘超英还在试图和稀泥、打太极!我打断他,语气斩钉截铁,不容置疑说道:“超英县长啊,你的这个看法偏软了,李勃的名单?之前很重要啊,现在我看不重要了!只要胡玉生的犯罪事实确凿,证据充分,李勃的问题就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组织上给他机会,如果他不珍惜,那他就是下一个吕振山。现在关键是要把主犯拿下,把赃款追回,把国家的损失降到最低!”
我将材料拍在桌上,发出“啪”的一声脆响:“事实清楚,证据充分,我看没有什么可犹豫的?难道因为他是谁的儿子,就可以逍遥法外?就可以让国家的石油资源白白流失?天底下没有这个道理!抓!必须立刻抓!”
刘超英点头说是,又道:“县长啊,我看干脆这样,抓肯定要抓,但这事确实涉及面很广,实在不行,咱们拿到会上来,起码算是集体决策,也让县委班子,统一了意见。”
我想着刘超英的话,倒是有些道理,就将目光扫过田嘉明和刘超英,认同的说道:“好吧,这事,一会常委会上研究!嘉明,你列席,要做好汇报准备!超英,你也准备一下,把李勃那边的‘进展’也说说!”
上午十点,县委常委会扩大会议准时在常委会议室召开。气氛凝重得如同铅块压在每个人心头。除了全体县委常委,田嘉明、杨伯君、廖文波、田利民等石油公司工作组核心成员以及公安局、检察院、法院的相关负责人也列席会议。
会议按照既定议程进行。首先由杨伯君代表工作组汇报了石油公司划转工作的最新进展,重点汇报了124名超编人员安置意向签约率提升至90%,但仍有13人在县里领导做了工作之后,仍然态度强硬要求赔偿损失和安排工作,以及工作组在追缴安置费方面遇到的阻力。
我点头道:“整体进展不错,已经完成了90%。这样吧,田书记,你来汇报,公安局方面的工作进展。”
田嘉明摊开桌子上的材料,详细汇报了公安局在侦办石油公司监守自盗案件上取得的“重大突破”——吕振山的全面供述、秘密油库的发现、两千吨石油被盗卖的铁证,以及指向胡玉生的关键资金线索。他声音洪亮,逻辑清晰,证据环环相扣,听得在场众人脸色各异。
最后,刘超英硬着头皮汇报了与李勃沟通的情况,措辞谨慎,只说李勃“压力巨大”、“正在加紧梳理”、“承诺尽快提交名单”,对具体进展和阻力避而不谈,语气明显底气不足。
我敏锐地注意到,在田嘉明汇报时,坐在后排的县委办主任吕连群,脸色变幻不定,眼神频频瞟向刘超英和刘进京,带着明显的焦急和催促意味。而刘超英和刘进京两人,却都刻意避开了他的目光。
刘超英低着头,一直在看公安局准备的会议材料。刘进京则眉头紧锁,目光落在面前的茶杯上,仿佛在研究上面的花纹,对吕连群递来的眼色视若无睹。曹伟兵则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焦杨则认真的做着记录。刘志坤则是显得淡然,靠在椅背上像是在听小说一般……
当田嘉明汇报完毕,我环视全场,沉声道:“同志们,情况已经很清楚了。吕振山的供述,结合前期掌握的证据,胡玉生涉嫌组织、参与盗窃倒卖国家石油资源,数额特别巨大,情节特别严重,事实清楚,证据确凿!我提议,会议研究,立即对胡玉生采取刑事拘留强制措施!同时,查封其秘密油库,追缴赃款赃物!大家有什么意见?”
我的话音刚落,会议室里一片寂静。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常委们身上。
短暂的沉默后,吕连群像是终于等到了机会,脸上带着一种刻意为之的“仗义执言”的神情,率先开口:“李县长!这样吧,我看大家都没有发言,我就带头表个态度吧,我反对抓胡玉生!我认为现在抓捕胡玉生同志,时机非常不妥!”
他声音很大,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同志们啊,我的意见有几下几点。第一,胡玉生同志是县政协胡延坤主席的独子!胡主席为东洪工作几十年,劳苦功高,现在年老体弱,心脏病非常严重!这个时候抓他儿子,万一胡主席承受不住打击,有个三长两短,这个责任谁来负?我们怎么向全县干部群众交代?这岂不是要寒了所有老同志的心?”
“第二啊,石油公司划转工作正处于攻坚克难的关键时期!省石油公司工作组还在县里,124人的安置问题还没彻底解决,14个工人还在闹事!这个时候突然抓捕公司总经理,必然会引起工人恐慌,甚至可能引发群体性事件!这将对划转工作造成毁灭性打击!我们辛辛苦苦维持的稳定局面将毁于一旦!”
“第三,”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众人,带着一丝蛊惑,“吕振山的供述,毕竟只是一面之词嘛!而且是在……在特定环境下取得的。其真实性、合法性还有待进一步核实!也不遮遮掩掩的,大家都知道,我和吕振山平日里关系不错,我不相信他敢倒卖石油,他年岁也不小了,家里也不缺钱,没必要嘛。再者说了,仅凭他一个人的口供就抓捕一位正科级干部,还是政协主席的儿子,程序上是否严谨?是否过于草率?我建议,还是等李勃局长的名单出来,等所有证据都充分了,再综合研判,慎重决定!现在抓人,风险太大,后果不堪设想啊!”
吕连群说完,胸膛微微起伏,期待地看向刘超英和刘进京,希望得到他们的声援。然而,刘超英依旧低着头,仿佛没听见他的话。刘进京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目光依旧停留在桌面上,没有任何表示。整个会议室里,只有吕连群的声音在回荡,显得格外突兀和尴尬。
我冷冷地看着吕连群那副“义正辞严”却漏洞百出的发言,心里倒也是不意外,是啊,关系不错。是啊,还搬出胡延坤的身体和“稳定大局”当挡箭牌,质疑公安机关依法取得的证据,其用心昭然若揭!
我看着会场上,说道:“其他同志,啊,什么意见?”
曹伟兵看了看左右,就道:“这样啊,我也说几句,这个吕振山都交代了,咱们都不抓,谁家里没有老人,谁家老人身体没有问题,这个理由不成立嘛,有没有问题调查了就知道了。没问题放了就是,有什么不能抓的?”
我点了点头,很是赞赏的道:“我看,伟兵同志这个时候,思路是清晰的啊!”
接着焦杨、刘志坤和其他几位常委,郑重表态,抓了比不抓好!刘超英和刘进京两人倒是没有发言!我就道:“那这样,本来啊,证据确凿不应该搞举手表决的,但是考虑到胡玉生的特殊性,这样吧,咱们县委班子还是表个态,反对抓胡玉生的请举手!”
吕连群毫不犹豫的举起了手,但是他的眼神四处求援,但仍然没有迎来第二个举手的人。
“好,放下吧,1票反对!”我看向了吕连群,就道:“连群同志啊!”我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毫不掩饰的严厉和质问,目光如炬地钉在他脸上,“你的脑子整天在想什么?!”
这声质问没有留任何情面,震得吕连群身体一颤,脸色瞬间煞白。
我手指重重敲在桌面上,声音带着雷霆般的威压:“胡玉生是谁的儿子,跟他犯没犯罪有什么关系?!他父亲是政协主席,他就可以打着胡主席的旗号无法无天,盗窃国家资源?胡主席身体不好,他犯下的罪行就可以一笔勾销?!这是哪门子的道理?!照你这么说,法律面前人人平等是句空话?领导干部的子女就可以享有法外特权?我们现在做的,就是维护胡主席的名声!”
我目光扫过全场,最后回到吕连群那张尴尬的脸上:“至于稳定?连群同志,你告诉我,不把胡玉生这件事查清楚,不把国家的损失追回来,东洪就真的稳定了?广大教师背负的贷款由你来还?工人们被他们盘剥的血汗钱就能回来?石油公司就能顺利划转?你所谓的稳定,就是包庇犯罪,纵容腐败,让国家的财产继续流失,让人民教师继续蒙受损失吗?!”
“还有证据!”我拿起田嘉明提交的审讯摘要用力抖了抖,“吕振山的供述,有秘密油库的实物印证!有资金流向的初步线索支撑!有前期工作组和公安机关大量扎实的调查取证作为基础!这怎么就成了‘一面之词’?怎么就成了‘特定环境下取得’?你是在质疑公安机关的依法办案,还是在质疑县委县政府打击犯罪的决心?!”
我的声音如同重锤,一字一句砸在吕连群心头,也砸在每一个与会者心上:“我看,不是抓胡玉生的风险太大,是你吕连群同志的思想出了问题!是你对党纪国法的敬畏之心出了问题!是你对东洪百万人民根本利益的认识出了问题!”
吕连群被我连珠炮般的质问轰得哑口无言,面如死灰。
我不再看他,目光转向田嘉明,斩钉截铁地下达命令:“嘉明同志!”
“恩!”田嘉明腰杆挺得笔直。
“我以中共东洪县委副书记、东洪县人民政府代理县长的名义宣布:立即成立石油公司特大盗窃案专案组!由你担任组长,县公安局牵头,县检察院、县法院抽调精干力量全力配合!即刻依法对犯罪嫌疑人胡玉生执行刑事拘留!查封其名下及涉案的所有秘密油库!冻结相关涉案账户!深挖细查,追缴赃款,扩大战果!无论涉及到谁,一查到底,绝不姑息!有没有信心完成任务?!”
“有!”田嘉明声如洪钟,斩钉截铁,“保证完成任务!”
“好!”我目光扫过神色各异的常委和列席人员,最后落在面无人色的吕连群身上,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和凛然正气,“散会!专案组要立刻行动!”
随着我一声令下,会议室里瞬间动了起来。田嘉明带着廖文波等人快步离开,去部署抓捕行动。其他人也纷纷起身,神色复杂地离开会场。
吕连群很是不服气的跟在刘超英和刘进京身后,带着一丝抱怨说道:“刘书记、超英县长,怎么回事,怎么又把我给卖了,你们为什么赞成抓胡玉生?”
刘进京一副不满的样子说道:“连群,你不找我,我还要找你,你不是说吕振山是铁骨铮铮两袖清风,你啊,是让大家误判了形势!”
刘超英尴尬一笑,说道:“连群,误会了,真的误会了,我没有赞成抓胡玉生,你看啊,我都没有发言。我是弃权,谁知道县长他就根本没让弃权的举手!这才显得你的一票啊太过唐突,实际上你心里清楚,你至少得到了三票的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