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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2章 双面公主(2 / 2)

他万没想到堂堂华山掌门穆素风竟会如此下作阴毒的招数。此刻他招式用老,双剑在外,回防已然不及。只能凭借本能,将雄浑气力疯狂涌向右肩,试图硬扛这一爪。

“噗!”

穆素风那乌黑五指,如同烧红的烙铁插入牛油,竟硬生生抠入了他右肩肩井穴中,乌黑的指甲瞬间深陷皮肉。

“啊——!”周镇南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惨嚎。肩井穴被破,右臂如同被抽去了筋骨,软软垂下,那柄神出鬼没的叩山短剑“当啷”一声掉落在地。

强烈麻痹感如同毒蛇般顺着穴位疯狂钻入他体内,瞬间麻痹了他半边身子,分水剑的攻势也随之一滞。

穆素风等的就是这一刻,他眼中凶光大盛,毫不迟疑。那只抓入周镇南肩头的左手猛地一发力,如同铁箍般牢牢扣死,将周镇南雄壮的身躯硬生生向自己这边扯得一个趔趄。

同时,他早已蓄势待发的右手并指如剑,闪电般点向周镇南因剧痛和麻痹而门户洞开的心口。

这一指,无声无息,阴毒到了极点。

正是他早年游历苗疆,以极大代价从一名隐世蛊师处学来的旁门左道绝技“枯心指!”

这一指阴毒非常,中者心脉枯萎,神仙难救。此招有干天和,他从未在人前显露,更与华山派光明正大的武功路数格格不入。然而此时生死攸关之际,他还顾得那许多,恨不得将自己会的招式全都用上。

“呃……”

周镇南所有疯狂的攻势,在这一指之下戛然而止。他身体猛地一僵,眼中那燃烧的疯狂火焰如同被冰水浇灭,瞬间黯淡下去,只剩下无尽的惊愕、不甘与一丝了悟。

他低头看向自己心口,那里没有任何伤口,甚至连衣衫都完好无损,但他清晰地感觉到,一股死寂的冰冷瞬间蔓延至四肢百骸,心脏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捏碎。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只涌出一股黑紫色的淤血。他高大的身躯晃了晃,眼中最后的光芒彻底熄灭,如同山岳崩塌般,轰然向后倒去,重重砸在冰冷的青石板上,溅起一片尘埃。

那柄湛蓝的分水软剑,无力地从他手中滑落,发出清脆的悲鸣。

三柄传世名剑,连同它们的主人,一同沉寂。

整个无量山庄前坪,唯有山风呜咽着掠过檐角,卷起几片落叶,打着旋儿落在周镇南渐渐冰冷的尸身旁。

穆素风缓缓收回那根点出的手指,指尖的灰败死气迅速褪去。他看也没看地上的尸体,只是轻轻吐出一口浊气,整了整略有凌乱的青衫,脸上那丝狠戾阴毒瞬间消失,又恢复成平日那副温润如玉、云淡风轻的君子模样,仿佛刚才那阴狠毒辣、致人死命的一击从未发生过。

他缓缓转身,对着李泠的方向,躬身一礼,声音平稳无波:“公主殿下,幸不辱命。”

李泠端坐马上,目光扫过周镇南的尸体,又落在穆素风身上,眼神深处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冷意与了然。

就在这时,山庄深处,那空寂的回廊阴影里,一个身影畏畏缩缩地走了出来。

此男子三十岁左右,穿着无量剑派内门弟子的服饰,面容还算端正,只是脸色苍白如纸,眼神躲闪游移,不敢看地上周镇南的尸体,更不敢看坡下那黑压压的军阵和神色各异的大人物们。

他走到中门前,扑通一声就跪倒在地,对着李泠的方向连连磕头,声音因恐惧而变调:“臣张松涛,叩……叩见公主殿下!”

此人正是无量剑派的大师兄,周镇南生前最寄予厚望的首徒。

“张松涛。”李泠的声音淡漠地响起,如同冰珠落玉盘,“周镇南不识天数,抗拒天兵,已然伏诛。念尔等尚有迷途知返之心,本宫代天巡狩,现擢升你为无量剑派新任掌门,即刻生效。望你谨遵朝廷法度,约束门人,勤修武德,莫要再行差踏错,令这百年基业毁于一旦。”

“谢公主恩!谢公主恩!臣张松涛,定当肝脑涂地,效忠朝廷!绝不敢有丝毫违逆!”张松涛如蒙大赦,磕头如捣蒜,额头重重撞在青石板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很好。”李泠微微颔首,“无量剑派所有武功秘籍,乃武林瑰宝,亦属朝廷武库所有。速速取来,由镇武司收录归档,以备后用。”

“是!是!弟子遵命!”张松涛哪里敢有半分犹豫,立刻爬起来,转身对着空寂的回廊内嘶声喊道:“快!快将剑阁内所有秘籍原本,速速取来!呈给公主殿下!快!”声音尖利急促,带着劫后余生的惶恐与急于表现的谄媚。

很快,几名同样面无人色的无量弟子,抬着几个沉重的檀木箱子,战战兢兢地走出来,放在了张松涛身边。

李泠随意扫了一眼,目光便转向垂手恭立一旁的穆素风。

“穆掌门,”她声音依旧平淡,“剑就在那里。三柄虽好,然过犹不及。取一柄趁手的吧。至于无量剑法秘籍,”她瞥了一眼地上的箱子,“稍后自会有人誊录副本与你。”

穆素风眼中喜色一闪,深深一揖:“谢殿下厚赐!”

他不再客气,大步走到周镇南尸身旁。目光在三柄名剑上扫过:沉重无锋的碎星,寒气逼人的分水,流光诡谲的叩山。

最终,他的目光定格在那柄叩山短剑上。此剑阴柔诡谲,与他方才施展的枯心指,隐隐有种气质上的契合。

穆素风俯身,毫不犹豫地将叩山剑拾起。入手冰凉,剑身轻薄,几乎感觉不到重量,在日光下折射出迷离的光晕,仿佛握着一道凝固的阴影。

“好剑!”穆素风赞了一声,反手将剑收入自己空置的剑鞘之中,动作流畅自然。他再次对李泠拱手致谢,随即识趣地退回到自己的位置,眼观鼻,鼻观心,仿佛刚才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李泠看着张松涛命人将秘籍箱子抬到麟嘉卫队伍中,又看了看山庄前这片死寂的战场,以及那具孤零零躺着的尸体。

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轻轻一夹马腹,战马缓缓掉头。

“此间事了。”李泠清冷的声音再次响起,打破了死寂,也惊醒了那些尚沉浸在方才惊心动魄一幕中的各派掌门,“诸位,随本宫继续南下。下一处,神农帮。听闻此帮盘踞均州多年,聚众抗税,不服王化,更兼帮众彪悍,颇有几分棘手。正好,一同去‘拜会’一番。”

说罢,她一抖缰绳,战马迈开四蹄,不疾不徐地沿着来时的山道,向坡下行去。

而李泠身后却是一片死寂。

少林方丈无相禅师,望着张松涛那谄媚佝偻的背影,又看了看地上周镇南死不瞑目的尸体,再看看穆素风腰间那柄新得的、散发着诡谲气息的叩山剑,最后目光落在那些正被麟嘉卫抬起的、装载着无量剑派百年传承的檀木箱子上。

一股深重的寒意从老和尚的脊梁骨里窜起,瞬间弥漫全身。

他枯瘦的手指捻动念珠的速度快了几分,嘴唇无声翕动,却连一句完整的佛号都难以诵出。

原来,“泠仙子”的剑,不仅快在手上,更深藏在心中。这环环相扣的算计,借刀杀人,扶植傀儡,抄没秘籍,震慑群雄。每一步都精准狠辣,直指人心。

无量剑派从山门喋血到掌门授首,再到新主跪迎、秘籍献上,竟都在她翻掌之间完成。这份心机,这份狠辣,这份翻云覆雨的手段,哪里是一个只知练武的皇室贵女?分明是深谙权谋、冷酷无情的枭雄。

峨眉静玄真人的脸色更是白得透明。她死死攥着拂尘的玉柄,指节用力到发白。

李泠那句轻飘飘的“本宫安插于此的内线,早已将其全本誊录”,如同毒蛇般钻进她的耳朵,缠绕在她的心上。

无量剑派如此隐秘的核心传承,竟也早被渗透得如同筛子。那她峨眉呢?她座下的弟子中,谁是那张松涛?谁又是那誊录秘籍的“内线”?

静玄只觉得金顶大殿的每一片瓦、每一根梁,此刻都仿佛潜藏着无数双冰冷的眼睛,让她如芒在背,坐立难安,一股巨大的恐惧攫住了她。

崆峒派长老和五毒教主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惊悸与后怕。他们暗自庆幸自己选择了观望,没有像华山那样急不可耐地扑上去撕咬,否则,下一个被推出来做“穆素风”,手上沾满同道鲜血、又被朝廷牢牢捏住把柄的,会不会就是自己?而最终,又会不会落得个兔死狗烹的下场?

前途茫茫,凶险难测。

楚灵曜跟在李泠马后,看着师傅那挺直却显得格外孤峭的背影,心中亦是波澜起伏。他原以为师傅只是武功绝顶,行事刚直,如今才真正窥见她深藏于冰山之下那令人心悸的权谋之海。

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谈笑间强虏灰飞烟灭。

这才是真正的帝王手段,她下意识地握紧了腰间的长剑,只觉得这才是自己应该追求的真正权力。

穆素风感受到身后射来的无数道目光,有鄙夷,有忌惮,有探究,更有深深的恐惧。他挺直了腰背,手指却下意识地摩挲了一下腰间叩山剑那冰凉的剑柄。

名剑入手,剑法有望,华山似乎即将迎来前所未有的“兴盛”。然而,这“兴盛”的代价,是彻底绑死在镇武司的战车上,再无退路。

李泠那洞悉一切的眼神,让他感到一阵莫名的心悸。自己那点心思,那隐藏至深的枯心指,在她眼中,恐怕早已无所遁形。这柄叩山,既是恩赏,亦是枷锁,更是悬在头顶的利剑。

一时间,人心浮动,各怀鬼胎。

恐惧如同无形的瘟疫,在每一个掌门、长老的心头蔓延。看着周围那沉默如山、武装到牙齿的一千麟嘉卫铁骑,再想到那无情收割生命的火枪与神臂弩,所有的愤怒、不甘、算计,最终都化作一声声沉重的叹息。

马鞭扬起,马蹄声再次沉闷地响起,众人神色复杂地打马,跟随着前方那墨色的身影,缓缓离开了这片被鲜血浸透、被恐惧笼罩的山庄。

残阳如血,泼洒在蜿蜒下山的黑色骑队上,将人影与旗帜拉得老长,如同一条沉默爬行的巨蟒,缓缓游向南方更深的未知山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