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直接嗤笑一声,眯眼看着这个不卑不亢的小家伙许久,最后冷笑了一声嘲讽道:“尽你所能就问心无愧了?就凭你一个四境而已,我若现在打掉你脚下那把剑,你都能直接摔成一滩烂泥,尽你所能又能做什么?尽早乖乖回去,我今日便不为难你。”
楚元宵站在飞剑上,之前还是微垂着眼眸不敢直视那女子,但此刻闻言后也终于真正看了眼这位江湖前辈,轻声道:“境界低这件事晚辈无可辩驳,但是有些事不能因为境界低就可以不做,有些人情不能不还,而且…”
少年人语气微微顿了一下,再次抬眸看了眼那拦路女子,斩钉截铁道:“用李璟之前的那句话来说,我要是再不去长安城,心上人就真的要被关到庙里去了。”
这是楚元宵第一次真正称呼那个白衣姑娘为“心上人”,就是当着眼前这个拦路女子的面,光明正大说出来这三个字,理直气壮。
那女子闻言轻笑了一声,不在意道:“你跟我说这些话没有用,你今日若不回头,也不用去到长安城中,我就能立刻让你死在这里!”
少年人眼见对方好话赖话都说不通,非不让他过去,没有办法就只能微微脚下后撤一步,站在那把飞剑万年上拉开弓步,一手按住腰间刀柄,认真道:“既然前辈不让路,那就请前辈赐教吧,晚辈宁死而已。”
那女子看着少年人这个架势,像是看到了什么笑话一样嗤笑一声,摇摇头不屑道:“老娘成名江湖这么多年,像你这样区区四境就敢挑衅于我的,倒确实是不多见,不过你也不过就是如此而已了。”
说罢,女子直接抬手朝着那少年人立身的方向打了个响指。
一声清脆的响声传遍云头,白衣大剑仙李乘仙用以送剑远游的那一道剑气瞬间被那响指震碎,而楚元宵脚下飞剑万年也在一瞬间失去了支撑的力道!
大剑仙毕竟不在当场,这一股剑气虽然有根,但此刻离根万里,也就只能像断线的风筝一样被直接抹去。
但也是在这一刻,楚元宵在剑气没有消散之前就接着飞剑的力道直接从万丈高空中跃起,脚下武夫劲气瞬间爆发,跃至半空时直接毫不犹豫抽刀出鞘,同时那柄桃木剑则出现在另一只手中,刀剑双行直奔那不远处的女子而去。
那女子看着少年人这不要命一样的动作,不由啧啧赞叹了一声,轻笑道:“这怎么跟个愣头青一样的,就为了逼我挪个位置,连命都不要了?”
如今的云头可不是之前在高阳城的那处云头,楚元宵这一出没了立足之地的出刀又出剑,不论能不能让女子换位置,他都必将自云头跌落,万丈高空没了飞剑支撑立足,四境修为必死无疑!
已经飞跃在半空之中的楚元宵对于对面女子的调侃声置若罔闻,没有丝毫反应,表情都没什么变化,只是在临近云头的时候,手中绣春刀微微一翻,变成了刀背在前刀刃在后,以绣春刀厚实宽阔的刀背朝着那女子砸了过去!
女子在见到少年人这个翻刀的动作那一刻,终于微微惊讶了一下,随后缓缓勾唇一笑,身形一闪直接消失在了云头。
楚元宵一刀落空,却没有如先前预料的一样直接跌落云海,而是在云头上翻了个滚后稳稳当当蹲住了身形,刀剑皆在手。
少年人此刻微微一愣,随后看了看脚下云海,脸上也终于多了一丝笑意,站起身来刀剑各归鞘,然后转身朝着那女子先前坐着的方向施了一礼。
先前失去剑气包裹跌落高空的长剑万年,此刻又打着旋回到了楚元宵脚下,只是对面那个墨绿色长裙的女子却没有再出现,对于楚元宵的行礼之举也没什么反应。
少年人并未多留,见那位女子前辈放行,他便转身继续朝着长安城那边飞去,隔着遥遥千里,此刻都已经能感觉到那边打斗的动静了,明显就是那座柱国宗祠与守城的神策军之间,已经真正动手了!
楚元宵消失在云海之中奔赴长安,此地又过了片刻之后,才又有三人一同现身,一位是白衣大剑仙李乘仙,一位是先前拦路的墨裙女子,女子身旁还站着西河剑宗夜雨剑仙李竹。
李十二大概是刚到此地,所以此刻现身出来,立刻恭恭敬敬朝那墨绿长裙的女子行礼,道:“十二拜见师父。”
那墨绿长裙的女子原来就是那位大名鼎鼎的西河剑宗祖师爷,公孙绿衣!
女子祖师此刻笑着摆了摆手,随后又抬手点了点夜雨剑仙光洁的额头,嗔怪道:“你就这么让小姑娘家一个人入城,真不怕她出个什么意外,老娘直接打断你的腿?”
李竹闻言悄悄吐了吐舌头,随后才委屈道:“可小师妹不让我跟着,我也没办法不是?您又不是不知道她的脾气,她一旦认真起来,除了您的话之外,她还听过谁的?”
大剑仙公孙绿衣斜睨了眼这个除了小丫头外最小的徒弟,似笑非笑道:“你装个锤儿的犊子,老娘还不知道你怎么想的?一帮师姐不嫁人,你这就着急把师妹嫁出去了是吧?”
李竹闻言没有说话,只是一脸讨好笑意看了眼自家师父,算是默认了师父的这句话。
李乘仙负手而立站在两人一侧,面带笑意听着这对师徒之间的对话,但始终没有说什么。
公孙绿衣突然转头看了眼白衣大剑仙,同样还是那个似笑非笑的表情,淡淡道:“李乘仙,你又怎么说?”
白衣大剑仙闻言微微后退一步,抬起双手抖了抖衣袖,朝着墨绿长裙的女子拱手一礼,笑道:“既然公孙先生今日为我那徒弟放了行,还助了一把力,那李某今日就厚颜一回,称呼先生一声亲家了。”
公孙绿衣冷笑看着这个上来就攀亲戚的白衣大剑仙,摆了摆手淡淡道:“别急着攀亲戚,我还要看看某个敢拐带我徒弟的臭小子顶不顶事!如果他今日长安城这一趟不能让老娘满意,老娘连带着那个什么劳什子柱国宗祠跟这个臭小子一起砍!”
……
长安城头今日彻底陷入乱战。
原本站在城头的监国晋王李琮已经被李玉瑶强行送回了宫城之中,换成她来驻守城头督战神策军。
今日的白衣少女也换了一身法宝品秩的甲胄在身,一头浓密青丝高高扎起一个马尾辫来,不戴缨盔,但那一缕缕鲜红的缨穗,挂在一身造型精巧的女子战甲各处,错落有致如癫癫红梅,在城头狂风中显得飘逸而鲜艳,身着戎装的少女就这样拄剑站在城头上,抬头看着高空中不断对轰的双方修士,整个人显得冷肃而英武,巾帼不让须眉!
神策军是皇帝亲军卫率,高手如云,虽然对上那柱国宗祠之中二十多位十境以上的大修士时,仍然稍显势弱,但李玉瑶这边还有兵甲齐备的长安城防作为根基依凭,所以双方争斗在此刻也勉强能算是不相上下。
柱国宗祠中人,以那位十一境问道大仙人李无量为首,此刻以捉拿篡国逆贼李琮为由,仗势行凶强闯长安城,目的只有两个,一是皇帝换人做,二是要强行将李玉瑶带入柱国宗祠之中,成为镇国柱石之一。
这群在那座大殿之内陆续趴窝数千上万年的承云旁支老祖宗们,一个个闲极无聊研究出来一种控人心神的法门,将所有宗祠之内的老怪物们连在一起,境界共享,修为同存,人死境留,被这些人各自炼化入己身的那些天地灵气万年不散,充斥在宗祠之中以供后来人继续使用,也难怪会被天下人嘲讽说他们这帮人是趴窝吃钱不吐钱的貔貅。
李玉瑶今日一旦被抓入其中,就无可避免会被强行连在那个法门之上,此后就只能再出不得宗祠一步,常伴青灯,镇守宗祠。
双方大战正酣,面对二十多位十境以上的大修士,神策军解数使尽也只能勉强挡住对方不再靠近长安城一步,但想要彻底败退对方的话,就还是显得有些后力不足。
李无量在与对面那个神策军使大战的同时,抽空看了眼面无表情站在城头的李玉瑶,突然冷笑传音道:“李玉瑶,若你今日下令放开城防,老夫可保你家人无恙,但尔等若冥顽不灵,则城破之时,就是身后家人丧命之时!”
李玉瑶抬头看了眼那个一边大战不休,还有闲心跟她谈条件的李无量,只是摇了摇头,平静道:“为国者无使为积威之所劫哉。”
李无量眼见这个小姑娘如此刚强,不由冷笑一声,“话倒是说得挺硬气,就是不知道你一家的本事够不够像你说得这么稳当!”
李玉瑶抬头,表情淡淡看着这个嚣张跋扈的所谓宗祠柱国,懒得再与他多说废话,置若罔闻,视而不见。
李无量同样废话不多,眼见对方没有服软的意思,他在某一刻猛地抽身而退直接退出了战圈,跟在他身后的那帮柱国见状同样毫不犹豫抽手退到了宗祠方向。
李无量看着面前这座防卫坚固的雄城,眼神中闪过一抹复杂,随后猛地咬了咬牙,冷喝声传遍四野,“晋王李琮意图谋反,柱国宗祠今日勤王,现命尔等即刻开城乞降,否则必以从贼论处,一概杀无赦!”
一言过后,这二十多个自宗祠之内出来的老妖怪们,也不管那城上城下有没有人放下兵器归降,直接在那座宗祠四周排列开来,将整个龙首塬全部纳入列阵范围之内,各自浮空开始结印。
一阵氤氲气息猛地自那座富丽堂皇的宗祠之中弥漫开来,金光阵阵,直接染透了半边天!
万年已降,积攒在宗祠之内的龙气加上这群趴窝吃钱的貔貅存下来的天地灵气,这一刻柱国宗祠恰如一头从沉睡中醒来的金龙,气焰煊赫,昂首俯视着咫尺之遥的长安城。
长安城头上,神策军诸将脱离战圈之后同样退守城头,此刻就站在拄剑而立的长乐长公主李玉瑶身侧,所有人抬头看着那座渐渐浮出虚影的巨大龙气光团,人人面色凝重。
李玉瑶抬起拄剑的一只手,接着轻声念了一句,“起阵!”
话音落下,整个长安城猛地一阵摇晃,一团比当初李乘仙问剑龙首塬时还要浓郁厚重的金光大阵猛然自雄城四方升起,将整个帝京笼罩在金光之下。
神策军使王玄贞看了眼刚刚升起的护城大阵,又看了眼龙首塬上那头龙影,微微皱了皱眉头之后看着李玉瑶道:“殿下,这座大阵恐怕扛不住那头龙魂太久,看来宗祠那边在当初青莲剑仙问剑龙首塬时有意藏拙了,我们低估了他们。”
李玉瑶闻言依旧面无表情,只是看了眼这位神策军使,随后又转头看了眼身后的西侧天幕,随后缓缓点了点头,道:“无妨,本宫倒是也想看看,他柱国宗祠有没有胆量杀完整个承云帝京的人!”
城头上,一众神策军将听着这位皇帝陛下掌上明珠冷冰冰说出来这么一段话,人人心底有些讶异,但没有一人提出异议,更无人胆怯心虚,神策军中每个人在入军籍的那一天就已经做好了为皇帝陛下战死的准备,沙场争雄马革裹尸,死得其所,有何惧哉!
李无量站在龙首塬上那头龙魂的头顶,冷眼看着长安城升起护城大阵,直到双方都准备妥当的那一刻,他才冷笑一声,“不自量力,死不足惜!”
说罢,这位十一境大仙人猛地抬手麾下,脚下龙魂啸起一声嘹亮的龙吟,紧接着便如沙场冲阵一样直奔那座大阵而去,山摇地动,天旋地转,声震四野!
今日长安城,褫权夺位,血光四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