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的启明岛(今温哥华岛),春意盎然。
晨雾如轻纱般笼罩着海岸,随着朝阳缓缓升起,雾气也渐渐散去,露出湛蓝的天空与波光粼粼的海面。
远处的群山依旧戴着雪冠,而山脚下已是新绿遍野,各色野花点缀其间,与苍翠的森林相映成趣。
邵武(今埃斯奎莫尔特市镇)军港内,数艘悬挂着赤澜五*星*旗的战舰静静停泊,桅杆高耸,水兵们正忙碌地检修船帆、搬运物资。
岸边的码头延伸至碧波深处,商船与渔船往来不绝,带来北方的皮毛和煤炭、南方的木材和粮食,又载走东平(今维多利亚港及周边市镇)的工业品和待运的移民。
海军基地外围,砖石水泥构筑的围墙巍然耸立,哨塔上的卫兵警惕地巡视着海天交界处。
离基地不远的农田里,春耕正忙。
来自大明的移民们挽起裤腿,吆喝着挽马(耕牛)翻耕土地,湿润的泥土散发出清新的气息。
基地东侧的市集熙熙攘攘,汉人、土著混杂其间,吆喝买卖声不绝于耳,间或传来一阵激烈的争吵。
当军港的钟塔准时报出九时的钟声时,港口的栈道上已挤满了人。
新华决策委员会委员、政务副总理兼科工部部长张若松站在码头最前端,双手背在身后,脸上挂着和煦的笑容,与旁边的决策委员会委员、军政委员会副主席兼海军部长魏应滨小声地交谈着。
在他们身后是一众海军部军官和科工部专家,以及启明岛第一造船厂的工程师,所有人一边小心地应对两位大佬,一边不时地抬脚眺望码头泊位上的那艘船--“云蛟-9号”。
它是一艘长约10米,宽为3米5,排水量仅8吨的试验船。
它的外形与大明传统福船和欧洲盖伦船大不相同,更与新华所开创的飞剪船也有本质的不同,因为它船体的中后部有一台锻铁铸造的蒸汽机和一个大大的烟囱。
锅炉和燃煤仓位于蒸汽机前方,通过短铁管输送蒸汽。
这台蒸汽机为单缸低压设计,高约1.6米,占据了甲板显著的空间。
烟囱从锅炉延伸至甲板以上,高度约2.4米,设计为稍稍倾斜状,以免在航行过程中或者剧烈震动下倾倒。
“十五年了……”魏应滨望着那艘小小的试验船,眼里流露出几分期待。
“是啊,十五年了。”张若松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镜片上反射着晨光,“从第一台蒸汽动力机锅炉爆炸,到今天‘云蛟-9号’,我们烧掉的钱,估计可以造两艘千吨战列舰了。”
“怎么,你们科工部支持我们海军部造大船?”魏应滨笑着问道。
“你们海军为何那么执着于要造大船?”张若松翻了一个白眼,吐槽道:“难道,你们还想杀到大西洋海域炫耀武力?在未来十到二十年时间里,‘海燕级’巡航舰足够我们新华掌控太平洋地区的制海权了。”
“身为海军,谁不想拥有巨舰大炮?”魏应滨摸了摸鼻子,“若是我们新华有两三艘千吨战列舰,那便是一种无言的威慑。我们的对手,不论是西班牙人,还是荷兰人,亦或郑芝龙,在看到如此规模型制的巨舰后,未战便会先怯三分。”
“问题是,一艘千吨级的战列舰,官兵至少要配备600-700人,你们海军有那么多兵额吗?”张若松摇摇头说道:“若是造上两三艘,估计要将新华每年的军费吃得干干净净。那陆军怕是就没有活路了,定会急得跳起来跟你们海军拼命!”
“我们新华没有陆地上的敌人,哪里需要在陆军上面投入太多。”魏应滨微微一笑,不以为然地说道。
“瞧你这话说的!莫天海要是听到了,多半又要跟你急。”张若松晒然一笑,“虽然,我们在新洲大陆上没有敌人,但在大明、在朝鲜、在外东北,还是有许多强大的敌人。”
“几个月前,陆军可是抽调了三个连步兵和一个连炮兵前往神州大陆加强我新华的影响力,并进行实战练兵,就是存了跟你们海军争夺军费的心思。”
“就四百多人,在军队人数以万计的大明战场,能济什么事?”魏应滨说道:“别到时候,一个不小心,在辽东被清军骑兵给一波带走,那可就不好看了。”
“呵呵,你身为军政委员会*主**席,屁股怎么是歪的?你就不能盼着人家陆军一点好呀!”
“我只是觉得陆军部有点小家子气。”魏应滨右手将军帽扶了扶,轻声说道:“要派兵的话,那就应该多派点,直接一次性抽调两个混成营,调八九百人过去。这样一来,不论在哪个战场,也算是一股强大的军力,就算来几千清军都未必啃得动。”
“可他们倒好,就弄四百来人过去,且不说在战役层面可以忽略不计,估计在小的战术上都不好安排,只能像东江镇那般实施有限的骚扰游击,于整个辽东局势来说,起不来太大的作用。”
“你是不是忘了在辽海拓殖区和北瀛拓殖区还有数千民兵武装?”
“那些民兵武装也就欺负一下实力孱弱的朝鲜人,对上战力强悍的清军八旗,可就未必够看了。”魏应滨不屑地说道:“你说说,这么多年来,他们可曾直面过任何清军大队阵列?”
“那个辽南镇总兵黄龙不是有一队四百人规模的火器营吗?拿的还是咱们新华提供的燧发枪,训练也是由辽海拓殖区经手的,可最后结果如何?最后还不是被清军一鼓聚歼,连黄龙本人也被阵斩当场。”
“唉,我们新华陆军规模仅一千二百余,总不至于往大明扔一大半过去吧?”张若松叹了一口气,“家里总得留点兵,以应对可能出现的各种意外。万一,西班牙人脑子抽风了,突然杀过来,难不成我们还要临时动员民兵来应战不成?”
“张总理,有我们海军在,怎么可能会让西班牙人再次攻入我新华境内?再说了,西班牙人现在还有这个能力吗?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唐斯海战之后,西班牙海军差不多有近百年时间都没缓过气来,直到波旁王朝时期,在法国人的帮助下,才勉强稍事振作一点。”
“可以说,目前我们新华海军对西属美洲殖民当局已经拥有全面压制的实力。一旦战端开启,我们不仅可以控制太平洋东海岸的制海权,而且还能封锁卡亚俄港,堵塞巴拿马,切断他们宝船转运的海上通道。”
“这个时候,总是担心被打上门来的一方,应该是西班牙人,而不是我们新华。你看看,要是这艘蒸汽船试验成功后,我们新华海军将更加如虎添翼,甚至可以考虑直接将西班牙势力一举压缩至后世美墨边境以南地区,尽占美洲精华之地。”
张若松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没有再回应,转头看向码头泊位那艘“云蛟-9号”蒸汽试验船。
一名船员站在船头举起了即将起航的信号旗,待得到明确的指示后,立即将令旗猛地挥下,并转身朝船上的总技师发出口令。
随着一声尖锐的汽笛声响起,“云蛟-9号”的锅炉开始点火加压,黑烟从倾斜的烟囱中喷涌而出,在湛蓝的天空中划出一道突兀的黑迹。
码头上的嘈杂声渐渐平息,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目光聚焦在这艘小小的试验船上。
“压力已达临界值!”一名匠人高声汇报。
“施放主阀门!”新华重工高级工程师罗德生粗声下令,他的右手缺了两根手指,那是三年前一次锅炉爆炸留下的纪念。
这艘蒸汽试验船无自动化装置,需要手动调节阀控制蒸汽流量。
而且,舵柄与传统船只无异,仍需船员手动操作。
随着锅炉主阀门的打开,喷涌的蒸汽推动活塞,连杆带动曲轴,船艉的螺旋桨开始缓缓转动。
船身微微一震,甲板上的金属部件发出刺耳的摩擦声,仿佛一头沉睡的野兽正在苏醒。
“动了!真的动了!”码头上爆发出一阵惊呼。
“云蛟-9号”的螺旋桨开始搅动海水,船身缓缓离开泊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