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着,王度沧桑的中年面孔上,露出些淡漠又司空见惯的微笑,平静感慨道。
“地方豪强与世家大族,终究不同!一个根系在地方,是死的。另一个却如飞鸟,是活的。前者看似族人众多、兴盛蓬勃,其实会一朝而灭,再无再起之日!而后者,则只要有一个出色的嫡系子弟,甚至庶系子弟活着,总会有愿意扶植的士族,总能留下重新复兴的可能啊!这士大夫与土豪之间,终究是隔了一层天地,非得到乱世烽烟四起,才有后者的用武之地!”
“李氏始终没能拿出个决断,我等也没给他时间。在郡国兵骤然上门破家前,只有一部分李氏的嫡系老幼,在我们的暗中通风报信下,急匆匆地带人逃亡离开!这几十人主要是李乾嫡系兄弟们的血脉,好几个都是几岁的孩童。而他们的去向,我等也暗中指点了,让他们有的逃亡东平陆张氏,有的逃亡山阳满氏、山阳刘氏。嗯,去山阳郡的是大头,毕竟离乘氏县更近,他们也还有嫡系子弟,在满氏求过学.”
“如此甚好!我在李乾的面前起过誓,会放过他族中的嫡系血脉!我与他是公仇而非私仇,这老弱妇孺,放了也好,给李氏留个香火。”
“嗯,郎君仁慈!只不过,山阳满氏究竟敢不敢、冒着杀头的风险收留他们?这倒还是个未知之数!或许,若是郎君能亲自操手布局,一举覆灭满氏,就会是迟早的结果!”
听到王度一脸敬畏的恭维,张承负嘴角扬起,但还是摇了摇头,答道。
“山阳满氏毕竟是士族家门,总得顾惜些士族的脸面与风评。他们未必会庇护太久,但至少会给出一条明路,让李氏继续逃。至于山阳郡,是兖州治所所在,郡守与刺史都看着。这郡中的世家大族也不算少,尤其是东边靠近鲁国的那一块。我太平道不方便在那里动手,引得兖州士族侧目,完全暴露我等.”
“对山阳满氏动手,就得看段氏自己的行动了!段氏破灭满氏家门是能轻松做到的,但没我们的助力,也不会像对程氏那样,举族嫡系尽除。满氏嫡系必然会逃走大半,段氏也会与士族们结下更多的血仇,留下更多的后患,然后不得不再次挥刀杀人。至于我等对此的行事,最多就是散播些谣言,暗中推波助澜!这把兖州宦族与士族残酷斗争的大火,到了眼下,算是正式燃起了。我们能点燃这火,但最终会烧的多大,就不在我们的掌控中了!”
说完这些大势局面的预测,张承负的眼中显出些期待,看着王度与彭鲿,郑重问道。
“王君、彭兄,你们与郡国兵一同上门查抄李氏,所获如何?这李氏大族,一万六千亩田地,二十余万斛的存粮,还有那些私藏的兵器甲胄,我们得了多少?”
“哈哈!黄天所鉴!郎君,二十万斛粮食,已经入我太平道的囊中了!那三十副铁甲,七十件弓弩,还有上百私造的铁矛头,也都落入了大野泽众人的手中!”
王度又一次喜悦大笑,而大野泽彭鲿也激动点头,连声笑道。
“就是!就是!粮食堆成山,铁甲弓弩也是根本买不到的好东西!郎君这破家灭门的大买卖,可比我大野泽众人之前的小打小闹,强上十倍百倍啊!那些个李氏的田地,尤其是在泽边私垦的好田,我们一口气吃下了八千亩!当地还有些士族大户要过来抢,但我大野泽上千弟兄一露面,再加上段氏的招牌、成武县尉的官职,这些士族大户就低了头,转身去分那另外八千亩了.”
“更不用说,连同这些田地吞下的,还有上千李氏的佃农入伙。就连逃走的庄客里,也有一百多人就近投奔了我等大野泽!这些人确实是李氏操练过的好手,武艺队列,都很是看得过去!”
“哈哈!确实好极!”
听闻这些收获,张承负终于长长松了口气,也放松大笑。这世道就是如此,要么李氏吞并了流民,吞并了大野泽周边,趁着乱世开启,变成最顶级的豪强。要么,李氏就被太平道吞并,钱粮田地和庄客,都成了太平道的资粮,帮着兖州太平道更加壮大!
“真是黄天庇佑!二十万斛粮食,这可真是活命的存粮啊!有了这批粮食,今年哪怕大旱,我等也能赈济救灾,让十万、数十万信徒,熬过最艰难的时候!”
“走!我们去见大贤良师和天医!他们等着这好消息,已经许久了!”
“是!唯郎君是从!对了,这次北上,段氏只知道我要去大野泽,反而主动让我来东平陆一趟,寻大贤良师。”
“嗯?段氏让你来寻老师?”
闻言,张承负心中一惊,诧异道。
“所来为何?”
“是送礼!送重礼!”
王度指了指地上一个不大的木箱,那形制看上去非常熟悉。他知晓里面是什么,感慨道。
“段氏送了重礼,感谢大贤良师暗中出手,为他一族化解此次杀劫!”
“?!”
张承负怔在原地,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