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到天子允许之后,李昖的声音微微发颤,带着哽咽:“陛下明鉴,臣属国东南沿海,近年来倭患日炽,已非疥癣之疾,实乃心腹大患……”
“彼等倭寇,凶残狡诈,聚散无常。每每乘船而来,如蝗虫过境,烧杀劫掠,无恶不作!”
他抬起头,眼中已是泪光隐现,好像他自己真的是托举百万百姓生灵的好国王。
“去岁春汛,倭船数十艘突袭庆尚道巨济岛,守岛军民奋勇抵抗,然贼寇势大,岛上数百名百姓,无论男女老幼,尽遭屠戮,血染滩涂,三日不净……”
“更有甚者,贼酋竟将数十名壮年男子斩首,悬于渔船桅杆之上,顺流漂至釜山港,以示恐吓!釜山军民见此惨状,无不目眦尽裂,肝胆欲碎……”
“同年秋,全罗道海南郡沿海村落,一夜之间,十室九空,倭寇趁夜登陆,见屋即焚,见人便杀……”
“年轻女子数百人,哭声震天,竟被驱赶入海,押上贼船!所过之处,唯余断壁残垣与焦尸遍地,更有襁褓婴儿,被弃于道旁,啼哭至力竭而亡……臣闻报之时,心如刀绞,恨不能亲提三尺剑,与彼獠决一死战!然……”
李昖的声音哽咽难言。
他身后的朝鲜重臣们,如柳成龙、李恒福等人,亦是面色悲戚,紧握双拳,显得非常庄重,来诉听自己国王的痛诉倭国的暴行。
实际上,这个时候,戚继光是最能感同身受的。
殿内鸦雀无声,只有李昖带着泣音的控诉在回荡。
张学颜、李成梁等武将面色凝重,戚继光眼中更是闪过一丝凌厉的杀意。
实际上,这个时候,戚继光是最能感同身受的。
冯保、陈矩侍立御座旁,仿佛石雕。
朱翊钧脸上的那丝淡笑早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肃穆。
李昖强压悲痛,继续道:“……然倭寇船快刀利,来去如风,我朝鲜水师孱弱,陆路驰援不及,往往望洋兴叹,徒呼奈何……”
“沿海百姓,朝不保夕,田地荒芜,商路断绝,实已苦不堪言,长此以往,恐东南半壁,将不复为臣国所有矣。”
“臣,臣无能,愧对祖宗社稷,更愧对陛下托付藩屏之重望!伏乞陛下……念在朝鲜世守臣节,恭顺无贰,念在数百万黎民嗷嗷待哺……发天兵以救倒悬,朝鲜举国上下,必永感天朝再造之恩……”
说罢,李昖再次深深叩首,额头重重触在金砖之上,久久不起。
他身后的朝鲜大臣们也随之伏地叩首,殿内一片压抑的沉寂。
朱翊钧沉默了片刻,目光扫过阶下匍匐的朝鲜君臣,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倭患荼毒,生灵涂炭,朕闻之亦感痛心。然……”
他话锋一转,语气中带上了一丝不容置疑的探究与严厉:
“据朕所知,洪武定制,朝鲜国兵甲之制,皆按藩国五倍之数呈报天朝,去年朝鲜国进献武备志,礼部存档,当有常备水陆兵马,不下十万之众。战船亦有数百艘,水师亦有数千之军。”
“区区流窜倭寇,纵有凶顽,其数几何……”
“不过数百,至多千余耳。卿藩坐拥数万之师,水陆兼备,竟连保境安民,剿灭几股海匪都做不到吗……”
朱翊钧这一问,直指要害,如同重锤砸在李昖心口。
“这……”他浑身一颤,额头上瞬间渗出细密的冷汗。
他张了张嘴,只觉得喉咙干涩发紧,那句“五倍制”本就是虚报以壮声势、应付天朝的旧例,此刻被皇帝当面点破,其中的水分不言而喻。
他该如何解释?
说兵册有假?
说兵力空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