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昖想哭。
异国他乡,好无助啊,想回家了。
海瑞一点面子都不给留,痛快的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当然,也不能怪海瑞说话难听。
李昖办的事情,多少有些不地道。
让人家的士兵上去厮杀,提前还不给个态度。
更何况,天子多处兴兵,这一点海瑞早就看不下去了,好好的朝廷,好好的国家,天天筹划着去干邻居。
陛下天纵奇才,若是一心扑在文治上,那万历一朝的百姓,生活该是多么富足。
天子管不住。
可这个朝鲜国王跑过来,又想让大明朝开辟新的战场。
这个,海瑞当然忍不了。
李昖听完海瑞的话后,沉默了许久,才露出了一个比哭还要难看的笑容:“海……海师傅,小王受教了,受教了。”
“听得进去吗?”
“听得进,听得进。”
“我这边都是些粗茶淡饭,就不留国王殿下在家中吃饭了。”说着,海瑞站起身来。
而这个时候李昖也知道这是,送客呢。
当下,也赶忙起身。
可能是因为心里面太乱了,猛地起身,却发现双脚无力,若不是一旁的孙承宗眼疾手快扶住了他,只怕已经跌倒在地了。
海瑞离开正厅,而孙承宗扶着朝鲜国王走出了院子。
在海瑞家外的那些随从,看着自家大王被搀扶出来,赶忙上前……
李昖坐上了马车,朝着驿站而去。
一路无言,只有车轮单调的滚动声,伴随着他心中翻腾的羞愤、无助和巨大的失落感。
“真不知道自己来这一趟干啥……”
这个念头不受控制地冒出来,像毒蛇一样啃噬着他的心。
费尽心思准备,放下尊严痛哭流涕,甚至不惜献上王妹,结果呢?
天子老成持重,重臣各有算计,最后还被海瑞劈头盖脸痛斥一顿,落得个灰头土脸,里外不是人。
马车终于驶回驿馆。
李昖几乎是踉跄着下车,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他径直走进内室,屏退左右,叫来了柳成龙一人。
“柳议政!你给我出的什么……什么屁主意啊!让我去找海瑞!那海瑞!那海瑞说话……老难听了,简直是把孤的脸面,把朝鲜的脸面,按在地上踩。”
柳成龙被这突如其来的怒火和国王爆出的粗口惊得一愣,但随即冷静下来:“主上息怒。海瑞素来刚直不阿,言语锋利。不知他具体说了些什么,竟让殿下如此动怒?”
李昖胸膛剧烈起伏,将海瑞说的话,咬牙切齿、添油加醋地复述了一遍,末了恨恨道:“……句句诛心!仿佛孤就是个……就是个来大明敲骨吸髓、祸国殃民的小人,我朝鲜国是小人之国。”
柳成龙听完,脸上并未有太多意外。
“主上,海瑞所言,固然刺耳,然其指责之事,诸如我朝未明确承担军费、未表露死战决心,乃至陛下用兵耗费甚巨等……是否确有其理?”
李昖被问得一滞,一时语塞。
他看了一眼柳成龙,你他妈是哪边的。
“殿下,海瑞再刚直,他的言论,代表的是朝廷清流的一种看法,却未必能左右陛下决策,臣想不通的事情是主上您当时为何……为何不据理力争,加以驳斥呢。”
“驳斥?”李昖瞪大眼睛,仿佛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话,“他说的……句句在理,孤……孤如何驳斥?”
“主上,即便是‘理’,也有不同的立场,您完全可以站在朝鲜藩属国、为百万生灵请命的立场上,与他驳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