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可以言,倭寇肆虐,生灵涂炭,非朝鲜不愿战,实是力有未逮,非天朝援手不能存续!此乃藩属国求援于宗主之常理,大明既为天朝上国,负有庇护藩属之责,眼见藩篱破碎,子民遭屠戮,难道只因虑及些许钱粮耗费,便要坐视不理。置‘仁’与‘义’于何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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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成龙一番话,说得李昖目瞪口呆,哑口无言。
他仔细回想,当时被海瑞的气势和理直气壮完全镇住,只感到羞愧难当,哪里还有半分辩驳的念头。
柳成龙说的这些道理……似乎……好像……也能说得通?
看着国王脸上变幻不定的神色,柳成龙试探着问:
“主上……明日您看是否再去一趟海府?将这番道理,与他分说明白,或许……”
“不去!坚决不去了!”李昖像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挥手打断,脸上满是心有余悸的抗拒,“那海瑞气势太盛,我在他面前,话都说不利索,再去自取其辱吗……”
而柳成龙只能叹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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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清晨,深秋的阳光透过精致的窗棂,在乾清宫光洁的金砖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殿内暖意融融,兽口吐出的熏香袅袅升起。
朱翊钧端坐在宽大的御案之后,正埋首批阅着堆积如山的奏章。
他神情专注,朱笔或圈或点,动作沉稳利落,丝毫不见少年人的浮躁。
陈矩侍立一旁,小心翼翼地整理着批阅好的奏本。
殿内安静得只有纸张翻动的轻微声响。
这时,身着青袍、作为御政学士的孙承宗捧着一份厚厚的簿册,步履沉稳地走了进来。他躬身行礼:“臣孙承宗,参见陛下。御政书房本月考成总数已整理完毕,请陛下御览。”
他将那本记录着京官、地方官各项政务指标完成情况的考成簿,恭敬地放在御案一角。
朱翊钧并未立刻去看那考成簿,他刚好批完手头一份关于漕运的奏疏,放下朱笔,端起手边的温茶呷了一口,目光才随意地投向孙承宗,仿佛闲话家常般问道:“孙爱卿啊,昨日……朝鲜的那个李昖,去了海师傅家里,你见了没有啊。”
孙承宗微微一顿,显然没料到皇帝会突然问起这个。他立刻躬身,简洁而清晰地回禀:“回陛下,是的。朝鲜国王李昖殿下,昨日晚上确实曾至家中拜会。”
“哦?”朱翊钧眉毛微挑,似乎颇感兴趣,“说了些什么?海师傅……可曾‘款待’了这位藩王?”
孙承宗脸上露出一丝苦笑,斟酌着词语:“回陛下,海都御史……性情耿介,直言不讳。李昖殿下此去,恳请海公能在陛下面前,代为进言,促成天兵援朝之事。”
“海都御史听后,并未应允,反而……痛陈了藩属国求援当自明责任、当虑及宗主国百姓负担之理。李昖殿下此举,恐有……有引陛下再启战端之嫌,恐非良策……”
孙承宗尽量用平实的语言复述了一遍……
片刻后,朱翊钧嘴角缓缓勾起一个意味深长的弧度,轻轻地、几乎听不见地哼了一声,随即吐出两个带着奇异韵律的字:“有趣,有趣啊……想必,李昖是哭着走的。”
“哭倒是没有哭,就是腿软走不动道了。”孙承宗老实回复。
“你怎么看呢。”
“陛下是问臣看昨日之事,还是……”
“问你朝鲜之事。”
“臣倒是认为可安排一位德高望重的将军前往,整肃朝鲜军纪……”
“朝中哪位德高望重的将军可以胜任啊。”朱翊钧饶有兴趣的问道。
虽然天子发问,可孙承宗却不敢答了。
朱翊钧看着他,片刻后,笑了笑:“说吧,心里的认为的那个人讲出来,看看跟朕想的是否是一个人。”
孙承宗闻言,稍愣片刻,随后开口道:“宁国公……”
“李成梁……”
朱翊钧闻言哈哈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