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年前的深夜,风沙很大,有主仆几人,狼狈不堪,曾在您这柴门前避风,讨了碗热水喝,还承蒙您老慷慨,在这屋檐下借宿了一宿。您可还记得?”
刘老汉闻言,实实在在想了一会儿,又盯着张国之好生的看了一番,终于有了些许的痕迹。
那个年轻人。
这是那个年轻人的随从。
“啊!是…是您啊,我想起了,那晚风沙真大,幸亏没有下雨啊。”
“难得老丈还记得我。”
“我家公子,一直记挂着您当年的那一碗热水、一宿容身之恩。如今他老人家安顿好了,特意遣我来此,就是想请老丈您,过府一叙,略表谢意。马车就在门外,我们明早就可出发。”
“啥?!”
刘老汉像被蝎子蛰了似的,猛地往后一缩,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一样:“不去不去不去!贵人您折煞小老儿了!这…这万万使不得啊!”
“哦?”张国纪眉毛微挑,倒也不意外,只是平静地问,“为何使不得?老丈可是有什么顾虑?”
“顾虑?哎呀,贵人呐!”
“这…这身份有别,天壤之别啊!贵人跟你们家公子,那是天上的云彩!小老儿我,就是这地上的烂泥巴……”
“云彩偶尔落到泥巴上歇个脚,那是老天爷开眼!可您让这烂泥巴飞到天上去见云彩…这…这不是乱了套了吗?不合规矩……”
“俺小老儿这粗鄙之人,满身的土腥味,连句囫囵话都说不利索,进了贵人的府邸,那不是给贵人添堵、丢人现眼吗?”
刘老汉说得情真意切,拒绝的也是义正言辞。
张国之静静地听着,没有打断。
等刘老汉急赤白脸地说完,他才缓缓开口:“老丈此言差矣。滴水之恩,涌泉相报,这是做人的根本,也是我家主人的处世之道……”
“身份有高低,人心无贵贱。当年那碗热水,解的是燃眉之急,那方容身之地,暖的是落魄之心。这份情谊,我家主人从未敢忘……”
“况且,老丈您通情达理,当年能以善心待之,这份淳朴厚道,正是我家主人最为感念之处。您若不去,岂非辜负了他一片拳拳之心?也让在下这趟差事,无法交差啊。”
最后一句,带上了些许无奈和恳求的意味。
刘老汉被他这一番话说得有些发懵。
道理听起来都对,可他还是不想着挪窝。
对于他来说,编竹筐,卖铜钱,争取到了明年给自己孙子讨个孙媳妇,这事是最为重要的。
他可忙着的。
更何况,自家的羊,他儿子孙子,也喂养不明白。
他张了张嘴,还想再推辞:“可是…可是…”
就在这时,院子外面传来一阵沉重的脚步声和一个粗豪的嗓音:“爹!爹!回来了,家里面来客了,我去买了肉……”
话音未落,一个身材壮实、皮肤黝黑的中年汉子,左手拎着一大块油汪汪、红白相间的五花肉,右手还提溜着一副新鲜的猪下水,风风火火地闯进了院子!
正是刘老汉的儿子,刘栓柱……
他满脸喜气,额头上还带着汗珠,显然是路上走的急迫了些。
“客怎么没有坐下啊,我下厨!刚买的肉,新鲜着呢!还有这猪下水,收拾收拾,炖锅汤,美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