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砺骑马回了太学。
跑到一半,眼见不远处就要到得地方,他心念一动,一抬头,果然天中一轮上弦月高挂,雨也停了。
他放松缰绳,放慢速度,让那马慢慢跑,一边看那月色,脑子里不自觉就回忆起方才在食肆中看到的人,听到的话。
以韩砺记性,自然不会错漏分毫。
他想着想着,再看那春月,比起方才,似乎都更为皎洁、明亮。
回到马铺,他先把马还了,到一旁书铺买了半刀纸,又借了笔墨,写了书信一封,出去寻个跑腿的帮忙把信送去官驿闵老手上。
办妥此事,眼见时辰太晚,他也不再去找陈夫子,而是直接回了寝舍。
多日未归,一进门,就见里头灯烛尽黑,寂静异常。
韩砺点了灯,拿袖子遮住灯光,轻手轻脚走到同舍的床前,见得那铺盖都不在了,再又转回屋中桌案前,果然见得上头有一份书信,拆开一看,原是那同舍所留。
信中说他为夫子所点,已经随行外出游学,归期未定,请韩砺帮着看好舍中床位,可以让人暂住,却不能叫人长久占了去,唯有他才是“正言正经同舍”“绝不舍让”云云。
这话没头没尾,看得韩砺有些莫名,再找落款日子,就这么巧,居然是今天走的,正好错身而过。
他看完那信,正要收好,忽听得外头一阵快跑声响由远而近。
不一会,昏暗之中,一人扶在门框上,敲了敲开着的门板,口中却是幽幽道:“都说仗义多为屠狗辈,负心俱是读书人——韩正言,你果然读得好书——好狠的心呐!”
韩砺一愣,其实已经听出对方声音,只有些意外,不免举高手中油灯,走近去看。
来人见他如此行事,语气之中怨气更重,怒道:“你才走几天,连我声音都认不出来了?!要不是听得衙门里头人私下议论,说你要调去都水监,又有秦判官来找,我怕是要等你屁股都拍干净了,才最后一个知道这事吧??”
“你邀我去帮手,我也算兢兢业业,任劳任怨吧?我承认,开始时候是犯了些错,时不时也有些问题要你帮着收尾,你要是不满意,早早同我提,提了我好改啊!眼下说走就走,扔我一个人,你什么意思?看不上我了,有使得更顺手的人了是吧??”
眼见此人一句又一句,说话像放炮仗似的,没个停歇,韩砺也是无奈。
他道:“正要找你来问,只有事耽搁,才晚了——滑州堤溃,我预备领了都水监差事,前去帮岑德彰岑通判引水修堤,你是留在京都府衙,还是回来读书,或是与我同去?”
又道:“秦解对你很满意,你若肯留,他……”
对面人听得这话,不待韩砺说完,已然勃然大怒,打断道:“你还叫我选???你还敢叫我选??你不在,我留在这里做什么??”
此人自然就是那太学四子之一的孔复扬了。
韩砺休假,他却一直留在京都府衙,不知哪里得了消息,竟是赶来堵截。
“滑州条件甚是艰苦……”韩砺把情况简单说了几句。
孔复扬皱眉道:“天下只你一人有心干事,为民为朝?只你能吃苦,我却不能?难道我的血就是冷的?”
又冷哼一声,道:“当日你半夜邀了我走,眼下想再把我甩脱,哪有那样轻巧好事!”
“我只问你,但凡做事,总要使人吧?既要使人,你原是想要用谁?”
韩砺道:“我已是让人从都水监发调令过来,明日就会有消息,本想着回来再来问,你若肯去,接了这调令,自是能省我太多力气,上上下下事项,俱能扔给你去做盘整。”
“孔复扬。”他叫了一声,稍停片刻,方才认真道,“谢了!”
孔复扬方才骂骂咧咧,此时被这样道谢,又听得如此一番解释,却是莫名腼腆起来,哼道:“早些说,不就得了!我不是要你的谢,只你肯谢我,说明我做得不赖嘛!”
又道:“时辰不早了,我先走了——我行李已是收拾好的,叫一声就能出发。”
他说走就走,但才走出去几步,却又突然回头,隔着敞开屋门远远问道:“正言——除却我,你还调了学中谁人一道去滑州?”
韩砺挑了挑眉,道:“水事不同别事,没有旁人。”
孔复扬干巴巴“哦”了一声,复又回头,越走越快,走着走着,竟是同手同脚起来,一边走,好容易见得终于离远了,嘴里总算敢出声,“嘿嘿”“嘿嘿”个不停。
酸枣巷中,宋妙锁了门,点数了一回近来攒下的银钱。
虽然好些天没有出摊,但是接了几次宴席,还有韩砺在这里挂的钱一日多过一日,又管了太学夫子们几天的饭菜,尤其陈夫子慷慨得很,叫她得利甚多。
今日问了韩砺,对方叫她只管收,不用理会,宋妙也就当真收了。
这一向做买卖的利润,再加上那韩砺提前给的外出办差酬劳——这一笔非常多,加在一起,已经足够两个月欠债还有剩。
她数清楚数,分别装好了,才把程二娘叫来,指着摆在桌上钱袋子,一个一个解释用途。
“我这一回不知道要外出多长时间,先给二娘子把两个月的工钱结了,家中若有杂事,这里有些备用银钱,便尽数托付给你了——我已是找了不少人帮忙看着,有什么麻烦,二娘子同小莲自己安全最要紧,其余都不打紧,实在解决不了,只找孙里正、左近巡捕就是。”
“眼下离原本约定每月清账的日子还有些天,钱在这里,劳烦二娘子到了日子再帮忙还,日后也是,最好不要早还——不然成了习惯,只会一月比一月早,哪一日没攒够就麻烦了,反而引得人抱怨……”
一时把家中事情安排好,她早早睡去,次日起来,先去采买东西。
估摸着这两日就要出发,宋妙明天就不打算再接订餐了,只怕要是说走就走,误了一众人等吃饭。
因好几位夫子先前都提过想吃肥肥的肉,这临行前的最后一顿,她想如了众人的愿——一气买了好些对猪蹄,又有一包白芸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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