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路两边,隔三差五就有一座青砖瓦房拔地而起,每家大门上都漆着喜庆的红油漆。
家家户户的地院宽敞,跑得开马儿,窑净窗明,大碾场边沿,几乎都由一块块青砖砌起了漂亮的边墙。
“山梁子”下的凹沟里,是罐子岭村的大砖瓦厂,一股股浓烈的煤烟,从砖窑的烟筒里冒出来。
场内,则是本村村民正在打砖胚的场景,众人忙得热火朝天,有的脱下了棉衣,搭在一旁的木头架子上,身上只穿一件透气的麻布衫,头裹亚麻布巾,似乎忘掉了冬天的寒冷。
看到这一幕幕场景,牛有铁心中不由泛起嫉妒,罐子岭村人的日子过得可真滋润。
再往前没走多远,牛有铁就看到大名鼎鼎的山河林业厂,偌大的空地上,堆着山一样高的椽子,松木,柏木,榆木,洋槐木等等,不一而足。
这些木料,除了建造房屋外,更多的还是售卖给木匠或东家,打造各种日用家具。
以前的年轻人结婚,都必须要大衣柜,高低床,五斗橱、写字台、梳妆台等等家具,也就是所谓的36腿,72腿,这些东西一做,就需要用到一大堆木料。
此外,就是给老年人打棺材,也需要不少木料。
“兵娃子,你且等下,我办个事儿。”牛有铁突然叫住道。
“你干啥?”牛耀兵好奇问。
牛有铁轻叹一声道:“给我达置一副寿材,老人家天天在嘴边念聒,都听烦了。”
牛耀兵笑笑,说:“走,一起去么,我也看看。”
“你看啥?”
“我也给我看一副寿材!”
“你这家伙……”
俩人有说有笑,走了进去,眼前是一个个拉锯工人,正忙着挥汗如雨地解板,解板其实就是将一根原木椽子,锯成一页页薄厚均匀的板子。
他们全都是人工操作,这活计,别提有多辛苦了,一般人是吃不消的。
牛有铁沿一堆堆椽子转了片刻,随后有个穿着体面,略微有些领导气质的中年男子,款步走了过来,一边笑着,自来熟地抬手打招呼道:
“同志,来了啊!随便看,随便看,看上哪根言传我一声。”
说着,对方走过来给牛有铁和牛耀兵俩人散烟。
牛有铁也没客气,顺手接下,但没有抽,前世喜欢,疯狂的喜欢,但这世他戒了。
“给老人做寿木的椽子在哪?”牛有铁开口问。
“做寿木啊,在这边,跟我来。”男子笑着回道,给自己点燃一支烟,边抽边走在前面引路。
“要榆木还是红枣木?”男子开口问。
“没有柏木的吗?”牛有铁追前两步问。
“有,柏木当然有,不过有些小贵。”男子停下,回头瞅着牛有铁,严肃地道:“是这样,我都给你报个价,你看你能接受哪个?”
“你说。”
“榆木30径,撇长一米八的26块,35径,撇长一米八的32块,红枣木30径......”
对方一字一顿,说的很详细,因为赶时间,牛有铁不想听他胡诌,就直接开口问:
“柏木的呢?啥价?”
“嗯,柏木嘛......30径的,撇长都一样,一根65块,35径的78块,都是打寿材的好料子,防水防潮,而且素来有着旺三代的说法。”对方专业地夸赞着他家的木料。
牛有铁知道柏木的贵,也确实好,但旺几代的说法就扯淡了。
如果是他,直接拉去火化都无所谓。
但老一辈人信这个,没办法。
“打一副棺材需要几根?用柏木的话。”牛有铁问。
“两根30径的就差不多。”男子回答。
“哦。”
牛有铁沉默起来,开始琢磨他母亲,以及老太的寿木问题,并不是他买不起,可只给父亲买,不给母亲,呃……尤其是老太,毕竟她老人家是长辈……
可是买了的话,媳妇又会怎么想。
何况老人们都是他四兄弟共同的事。
就这样,纠结了片刻,牛有铁最终还是决定先买父亲的,毕竟父亲,三个哥嫂,及所有人都知道了,他又何必着急不下呢,又不是急的“没碗端”了。
“就来两根30经的吧。”牛有铁说。
微微一顿,又道:“这可以送货上门的吧?”
“可以,运费得自己掏。”男子说:“你哪个公社的?”
“麻油公社。”牛有铁回答。
“麻油公社?”对方想到什么,沉吟一下说道:“行,运费4块,你能接受不?”
“没问题。”牛有铁道:“你至少要给我送到我家大碾场上。”
“这没问题,你贵姓呢?”
牛有铁报了他的名字,接着说道:“到了麻油村大十字路口,你可以问人,离得不远。”
“行。”男子掏出一个票据单,用铅笔写下姓名,地址,以及所购买物料规格,价格,然后拿给牛有铁签字。
牛有铁签字递回票据。
有些好奇,问:“钱咋给你?”
他记得这年代人买东西,可以赊账,打欠条,也可以等收到货后再付钱。
毕竟是一大笔钱,他不可能直接先把钱交给对方吧。
当然,他也知道这年代人,一般都是讲诚信的,谁要是没诚信,基本上在村子里难立足。
“钱你可以先交两块钱定金,等你收到木材再一次结清即可。”
“嗯,没问题。”牛有铁爽快地掏出两块递了过去。
当然,他没带钱也不要紧,只要说一声,对方也不会拒绝。
拿了另一半票据,牛有铁松了口气,暗暗呢喃道:“总算是干了第二件大事。”
随后,俩人走出木材厂,就径直向范养民家走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