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场面僵到难以化解的程度,这时,大庆和二庆俩小子娃,突然兴奋地站起来,在炕上跳来跳去。
赵菊兰趁势抓起炕台上的笤帚疙瘩,狠狠地往大庆屁股上捶了两下,大声嚷道:
“大庆我把你这瞎种,你把炕跳塌了呀!”
打的有点疼,大庆捂着还没痊愈的伤屁股,猛扑到他祖奶怀里,哭诉道:
“祖奶,我妈打我!呜呜呜……”
“谁叫你不听话!你听点话,你妈再打你,你来问我!”老太笑着道,一边抚摸着大庆小脑袋瓜。
二庆见状吓得猛往他父亲怀里扑去。
老爷子也意识到自己刚刚说错了话,紧跟着也立刻道:
“打的好,就要这样打,人说严是爱,松是害,不管不教要变坏,娃娃自小要挨些打,对娃娃有好处,嗯,只会好不会坏。”
很快,刚刚的尴尬事就被冲散了。
随后就再没人提起盖厦房的事。
看天很晚了,老爷子看着儿子,旁敲侧击地说道:“你看见了没有?天晚的很了,我现在就过去了。”
他说的是去老二家借睡,说完就把他的“五六半”步枪拿到窑顶,和儿子的双管枪放到了一起。
然后就急匆匆走出了窑。
他知道儿子还想陪他媳妇和孩子,嗯,肯定是他媳妇多一点。
倘若换了是他,能有赵菊兰这么个乖媳妇,他也舍不得走呢。
刚刚他意识到自己,确实是扫了大家的兴。
可是他就是控制不住,边走边叹息,然后就在心中暗示自己,以后多做事少说话。
反正他也知道,他在所有人面前都是一副不苟言笑的刻板印象,因此经常被人说成是老实人,还受到人们的冷嘲热讽,瞧不起等等。
既然如此,那就一直保持这种刻板印象吧。
父以子贵,以后,嗯,迟早会有那么一天,他要让那些瞧不起自己的人诚服,让他们刮目相看,像他这样不苟言笑的人,其实也并不差。
这样的一想,心里就又轻快了许多。
老爷子走后,牛有铁还一直待了至少有半个多小时才依依不舍地离开。
走时,赵菊兰也很不舍,把她男人送出大门外,两口子在外面的黑暗角落里腻歪了一阵子,直到大庆和二庆等不及,咿咿呀呀地跑出去,俩人才依依不舍地分开。
“你俩小兔崽子跑来干啥?你妈我又不是要去跳井,把你俩害怕的,你妈我送你达,送完这不就回来了嘛。”赵菊兰无语地道。
这一刻,她也觉得这俩小子娃碍眼。
于是盖厦房的决心再次又强烈了几分。
“快走,等厦房盖好了,我就把你俩另出去,单独睡。”赵菊兰故意嚷道。
俩小子娃又哭哭啼啼,不肯被另开,叮哩当啷的,跟着他妈的屁股后面回窑去了。
一夜无事。
翌日一大早,天还没亮,赵菊兰就醒来,提前做了早饭,在前来帮忙的人还没来之前,就跑去胡同里把她男人和父亲叫起来。
回到家后,把箱子里的1500块钱拿了出来。
仔细地交代道:“早点去还,把钱还完后就回来,刚刚好,这几天咱家就是忙了点,忙过了,就闲下了。”
说话的语气就像是哄小孩一样哄着这父子俩。
但老爷子就吃这套,小孩样开心地点点头,拉住儿子胳膊,道:
“走吧,别磨蹭了!娃他妈说的对,早去早回,这事别拖着了。”
但牛有铁觉得不妥,哪有人在大清早跑去还人家钱,这样不太好,做生意人最忌讳这个。
不过这年代人,至少现在是没人忌讳这种事,毕竟做生意的人也没几个。
等还完钱了,他还能轻松一下呢。
就简单喝了两碗玉米粥,啃了两个白面馒头,馒头里夹着煮好的五香野猪肉,香的,吃饱喝好后,父子俩就匆匆忙忙地走了。
来到周厚银家的时候,天还没彻底放亮,此时这两口子正忙着装车。
皮毛,肉等,满满的装了一大车。
用的是东风牌三轮车,圆圆的车头,车厢也不大,顶多就是几十年后的电三轮车。
这种车牛有铁还有点印象,以前叫“长城”,后来改名为“东风”。
它搭载了单缸风冷二冲程250CC发动机,额定功率为12马力,最大负载量为540市斤。
几头大野猪就够拉了,不过相比拖拉机要省油的多,还有驾驶室,遇到下雨还不怕淋湿。
像姚进财那种拖拉机,一遇下雨就麻烦了。
车厢还有军绿色篷布,里面有两张横凳,能拉六七个人出行,相当于一辆出租车。
总之,实用性还算很强,就是外观上看起来有点土,去掉车厢和驾驶棚,跟摩托车没什么两样。
但牛有铁知道这玩意价值可不菲,这么一辆新车,比一辆拖拉机还贵。
这年代,谁家能买起这么一辆车,都算得上是暴富的土豪了。
“这么早就装车啦?”牛永禄拾腿进门,开玩笑似的跟他们打招呼。
周厚银媳妇闻声,回头瞅了一眼,看是牛有铁一家,忙撂下手里的活,走上前去客气地迎接。
她知道这家人最近一段时间,运气好到爆炸,弄不好今天又拿来一大堆山货。
可是远远,当她看到这父子俩空着手时,就有些好奇,同时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
在她看来,他们拉个架子车才正常。
不过还是笑着说了一句,“快,永禄叔,快进来坐。”
“好好,你两口子先忙,我自己知道坐。”牛永禄客气地道,赔笑着,俯首哈腰,憨厚老实,像极了麻油社的社员。
看他们手里没拿东西,就赔笑一句,“那行,你父子俩进来随便坐,我就不招呼了,还赶着进城去哩,你瞧,贪忙天都亮了。”
说完,急匆匆回去了。
牛有铁知道父亲不好意思直接开口,嗯,父亲还是有点低声下气了,因为事事都考虑了别人的感受,所以优先只能委屈自己。
如果他就这样一直不说话,对方也一直不主动问,父亲可能半天都不会开口说,直等到别人要走了,或许才会开口,但那时晚了。
想到这儿,牛有铁走上前去,直接开门见山地说:“是这样,彩莹姐,我们这么早过来,主要是想把欠下你家的贷款结清。”
他说的很客气,知道对方也巴不得早点收到款呢,毕竟人家生意做得这么大,完全不需要靠这么点可怜的利息过活。
“还,还贷款?”郭彩莹愣了一下。
心说这一千五百块贷款,这两口子断断续续一共还了四五年了,期间挤牙膏一样还了几百块,最多的一次还了两百块,把总款额削减到了1300多块钱,但后两年又骤然间增多了,因为还不起利息,就连本加利叠在一起了。
总之,这一千五百块钱,兜兜转转,又还是一千五,分文不少,而且还有持续增多、还不起的势头。
没想到,这家伙今儿一下子要结清,这完全出乎了她的意料。
当牛有铁把刚刚的话重新确定了一遍后,郭彩莹才不再怀疑。
不可思议地愣了五六秒钟,才战战兢兢地回答道:“那,那,那你等着我,我回去给我掌柜的说下。”
然后腿抖心抖地走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