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后,周厚银扛着一沓兽皮走出窑,看到牛有铁和他父亲俩人都来了,就觉得这回他们肯定是认真的,也难得他们年底前主动来还款。
顿时,心中五味杂陈。
不过总体还是挺高兴的。
拾腿上前就客气地打招呼,“永禄叔,多些日子没见您了,身体还硬强着么?”
“硬强着哩,硬强着哩!”牛永禄憨厚地笑道。
放下手里的兽皮,拍了拍身上的乱毛发,周厚银做出邀请的手势客气地道:“走,永禄叔,回窑去说。”
随后,牛有铁和他父亲跟了进去。
“还多少呀?”周厚银试着问道。
顺手给这父子俩一人推了把椅子,“坐,随便坐,别客气。”
“还,还清,要全部还清。”老爷子激动地道,一开口就连说了三遍,怕对方听不清一样。
同时,他也没客气,接过递来的椅子扑腾一下就坐下了,害怕不坐,对方要打他一样。
“哦!”周厚银一愣,有些不敢相信。
这家人的经济状况,只有他最懂了。
不过最近连着卖了几回野鸡,有点钱了,可也还远远达不到一次性还清的程度。
就忍不住又问了一遍,“还多少?”
“还一千五百块,全部还完。”牛永禄又说一遍。
“就是,把钱还完。”牛有铁跟着补充道:“这些钱也欠您太久了,实在不好意思。”
“还……还清!”周厚银有些结巴地道。
说完,愣了片刻,直到他媳妇走过来催了一句,他才回过神来。
“好好,你且等我,我把你家的贷款单据翻出来。”说完,走向另一孔窑。
好一会功夫后才拿着一张借据回来。
钢笔书写,上面摁了牛有铁和他父亲的手印。
牛永禄将一千五百块钱全部拿出来,一扎一扎地排放到周厚银家的红枣木炕桌上。
全是十元的大团结,扎在一起,有一扎半厚。
随后,这两口子就开始仔细地清点起钱来。
这年代虽然没有验钞机,但人们并不会担心有假钞,一来是没人会做出假钱,二来也是没人敢。
一旦发现,直接拉出去枪毙,所以根本就没人敢造。
就是数钱麻烦。
这一千五百块,至少得数十几分钟到二十分钟。
两口子又像打仗一般,忙碌了半晌,才勉强数完。
但郭彩莹一问她男人数了多少,他男人恍惚一下支支吾吾说不上来。
“多少?”
“唔,数,数到哪了?唉嗨,数混了,容我再数一遍。”周厚银哭笑不得道。
他边数,边在大脑中想象着,牛有铁是如何在短时间内弄到这么多钱。
想着想着,思绪就云游到天外去了。
他媳妇也一样,不敢相信牛有铁这来钱速度,都比他两口子干收购生意赚得多。
何况他们家摊了那么大成本在里面。
就这样,一千五百块钱,两口子数了半小时才数完。
“够数吗?”牛有铁问道。
刚刚在他们数钱时,为不打扰,就主动走出窑了。
“够数够数。”郭彩莹颇敬佩地看着牛有铁。
这一刻,看他签字的样子都很帅气。
看他签完了字,就笑着,试探问:“二庆他达,最近你和你婆娘俩在哪打牲呀?弄了这么多钱。”
“就在村子附近打的。”牛有铁稀松平常地回答。
“你说的话,我就一点也不相信。”郭彩莹笑盈盈,调侃似的道。
紧跟着,周厚银发自内心地道:“你这人能的很啊!刚刚赔了我村上几家人的麦秸垛,现又一下子结清了贷款,两千来块钱啊!你是咋弄来的?”
这话问的,连牛有铁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
这年代,一般人谁再能干,也不可能会在短时间内弄到这么多钱。
即便是暴发户,也都得好几年的摸滚打爬,而且也还得是头脑聪明的人才行,一般下苦力的,是根本不可能咸鱼翻身。
照这个速度下去,距离“万元户”还能有多远!
看这两口子如此怀疑又崇拜的样子,老爷子心里别提有多高兴了。
他呼啦一下,从椅子上直直地站了起来,笑着道:“我老四和我儿媳妇打牲赚的钱么。”
说话时,气都长的多了。
想起当初还不起贷款的时候,这两口子那盛气凌人的样子,他到现在都忘不了。
树活一层皮,人争一口气,这一刻,儿子替他狠狠争了口气。
“打牲不可能一下子就能弄到这么多钱!”郭彩莹较真起来。
“就是,你这人,可真会开玩笑。”周厚银接着又补充一句。
此时此刻,两口子早都忘了去忙车上的事。
“行啦,你把借据撕了吧。”牛有铁提醒似得说道。
他知道这两口子之所以如此较真,也还是因为他家二庆的事,事实上,从几年前,他们两家人之间的关系就有些特别。
正是这种熟人效应,令他们产生了强大的嫉妒心。
周厚银现在还把借据牢牢捏在手中,舍不得撕掉,一脸大写的不服气。
几年前,他还用这个借据,威胁一下这家人,现在倒好,居然要撕掉了。
他还想再留几年哩,嗯,就是想多跟他媳妇赵菊兰牵扯住关系呢。
老爷子见状呼啦一下,把手伸过去一把抓过来,当着这两口子的面儿,把借据撕成了纸星子,丢到门口的垃圾堆里。
牛有铁看到都愣了一下,没想到父亲在关键时刻还真敢干,动作和行为虽然有点粗鲁土气,但着实令人放心。
尽管他知道对方不可能会赖账,再问他要一遍钱,但有些事故意赖着还是很令人不爽。
“走啦!达。”牛有铁跟出窑,提醒似的说道:“赶快回去,顺路再去把石娃的钱给了。”
“走么。”
下一刻,父子俩就又匆匆忙忙往回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