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牛铁蛋父子们急急忙忙,扑死挖命地拉胡基,牛永禄心里美滋滋的,别提有多高兴了。
现在,一块胡基,别说卖1分9厘钱,就是卖他个2分钱也值,他给他钱,至少,心里痛快了。
牛铁蛋父子俩把胡基拉到牛有铁家,麻利地卸下,然后把架子车拉去牛有金家,给车轱辘打饱了气。
接着,又马不停蹄地拉。
到现在,他们才卖给了牛有铁家不到两千块胡基,连牛俊旭一个人的生活费都不够。
一旦,人家真的不再需要胡基的话,他们家可就要补一个大钱窟窿了。
牛俊旭也知道,父亲这次卖胡基对他和妹妹有多重要,至少能减轻父亲不少的负担。
否则,父亲又得低声下气地跑去亲戚家借钱,看遍所有人脸色,最终还不一定能借到,弄不好又得粜一点粮食,家里粮食本来就不多,粜掉父亲就得挨饿,弄不好,又得借高利贷。
事实上一开始,牛俊旭还吊儿郎当,故意不想帮父亲的忙。
即便是站在架子车后面推着车,也只是做做样子,并不认真用力。
而且一遇到熟悉的村民,他就清高的,赶紧走开,与架子车保持距离,把他衣衫上的土灰掸干净,把衣领、袖子摆弄整齐,生怕给人留下脏兮兮、邋遢的老农民印象。
嗯,他觉得他作为一个大学生,给人下这样的苦力,让他很没面子。
但是这一刻,他承认了现实——这残酷的现实。
自从他母亲徐会英屈死之后,他就倍加心疼和体谅父亲。
“达,您去后面推,我架车辕子,快些。”牛俊旭挽起他那无一丝折痕的袖子,走过去声音朗朗地说道。
“拉嘛,你拉!”牛铁蛋气喘吁吁地道。
把车辕子交给老二,然后佝偻着背走车后去推。
牛俊旭往手里啐了些唾沫,从他父亲手中接过车辕,把伴绳搭在肩膀上,然后撅起屁股铆劲儿拉。
“快,给你哥用力推。”牛铁蛋催了一句。
看牛俊梅依旧我行我素,想推不想推的样子,牛铁蛋就很生气,怒道:
“咋啦你这是?给谁甩你这臭脸子?谁把你咋啦?”
“没咋!”牛俊梅终于憋出了这么一句,然后就又沉默了起来。
牛铁蛋感觉自己说重了,于是,轻叹了口气,间隔了三秒,然后语重心长地道:
“俊梅,达知道,你和你哥一样,还是放不下你那大学生的面子。”
冷笑了一声,接又道:“娃娃,面子能值几个钱呀?”
他本想说“只要你好好读书,考上大学,人人都羡慕你,夸你有出息”,但欲言又止。
却又觉得不痛快,想了想,想到什么,叹了口气,又说道:
“俊梅,你也别嫌脏累,咱农民就这样,达知道你和你哥都是大学生,但你俩人也别忘了,你自小也是受了苦的,你俩也是出身贫寒家庭,吃水都不忘挖井人哩,你俩千万别嫌乎啥!
他嘴笨,想到什么说什么。
“现在你俩回到家,你就是农民,别一天天心气傲的,看谁都不如你一样,达实话给你说,没你兄妹俩,这世界照样在转,达不可能一直把你兄妹俩当大学生爷供着。
“达也不容易,达要不是答应下你妈的话,把你和你哥供出来,达早都想死了,达一天天活的破烦的。”
说着说着,眼泪都在眼眶里打转了。
终于,牛俊梅把头抬了起来,瞅了父亲一眼,很快,她铁硬的心肠就变得柔软。
并不是因为父亲说他有多辛劳,也并不是因为她含冤而死的母亲,更不是父亲破烦的不想活了云云,而是,怦然间,她看到父亲两鬓间又多了几撮白发。
嗯,父亲已经老了。
他才52岁,就已经老的像个七十岁老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