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所有人又都挤在厨窑里吃晚饭,人多,所以大部分人都只能端了碗站着吃。
把压下的冷面捞进碗里,浇上狼肉臊子汤,再往面里夹几筷子凉拌萝卜丝丝,就可以美美地享受到人间美味了。
他们有的背靠在烟筒上吃,有的则靠墙角蹲下来,有的找了个木头椽子坐下来,有的把碗放在地窗的窗台上吃,总之,五花八门,各种吃相都有。
但每个人吃的极香,把面条吸的哗啦响。
然后老爷子就故意耍笑道:“老二,你把你的‘风箱嘴’揇住,吃个饭,就像拉风箱一样,吧嗒吧嗒个不停。”
然后所有人就都叽叽喳喳地笑一阵子。
又看石娃不明所以地跟着傻笑,就又嚷道:
“石娃,你这驴日下的东西,你笑个狗蛋……你笑!”
众人一听,又嘻嘻哈哈地捧腹大笑。
老爷子得意,借着大家高兴的势头,他忍不住又耍笑道:“牛铁娃,你这老怂,可咥饱了,甭要客气了。”
话音刚落,老大杨宝凤就跟着耍笑,“好我的瓜达哩,人家叫牛铁蛋,您一直喊牛铁娃,把人家的名都卖了。”
老爷子瞪了这媳妇一眼,紧接着,看牛俊旭和牛俊梅兄妹俩,想了想,觉得想说点什么。
嗯,还是觉得人家是大学生,他老三不是大学生,心里不痛快。
沉吟了片刻,接着就旁敲侧击地说道:“我老三当年英语就差两分,不然他现在也是个大学生。”
这话一出,老三牛有铜羞得脸呼啦一下红通了。
本来,他还在津津有味地看着父亲在跟大家耍笑、闲谝,现在直接没味了,只觉得脸上发烫,人家真大学生都在现场呢,他怎么可以这样说话。
与此同时,牛俊旭和牛俊梅兄妹俩也感到不好意思,但他兄妹俩上学的钱还要靠人家呢,就只好忍气吞声地赔笑,不语。
因为盖厦房的事宜商量妥了,同时又请了个免费的老泥瓦匠,老爷子心里的高兴,仍在源源不断地由内往外地喷发。
他兴奋的停不住,看老大牛有金端着碗,没地儿坐,背靠墙角坐着,就忍不住又耍笑道:
“老大,你瞧你这怂样子,跟叫花子一样,叫花子吃饭就是你这样,端个破烂碗,靠墙角四平八稳地一坐,吃饭哩!”
众人将目光游移过去,借煤油灯的光,乍一看,居然还有几分相像,尤其是那只破搪瓷碗,许多搪瓷都脱落了,碗底儿也扁了。
就又忍不住嘻嘻哈哈地笑了起来。
牛有金都无语了,他干了一天的活儿,腰酸背疼,就只是想把背在墙上的凸起处按一按,没想还成了叫花子了。
他是个很要面子的人,呼啦一下就站起来了。
陪笑道:“我像叫花子吗?叫花子的碗是破碗,我的碗破吗?叫花子碗里是人吃剩下的剩饭,我的饭是剩饭吗?”
但没人听他的话,都又把注意力集中到老爷子身上,想看看他又想耍笑谁。
这时,杨宝凤看老爷子把目光游移到她身上,就率先开口道:
“看样子,达今晚是要把每个人耍笑一遍么,不耍笑一下,他心里痒的很。”
老爷子笑了笑,想说什么,但伶牙俐齿,加一毒舌的杨宝凤,哪里肯给他机会。
抢在前面道:“我看那两根破烂椽子回来已经两三天了,是没人要吗?”
她指的是老爷子的柏树寿木。
微微一顿,接又道:“没人要就破开烧了柴去。”
这话就像老撅头一样,直接挖疼了老爷子。
他较真地嚷道:“谁敢碰一下试试,看我不放了他的气!
看父亲气红了眼睛,赵菊兰终于看不下去了,就走过去,拉住杨宝凤的衣襟子,撴了撴,压低了声音说道:
“大嫂子,少说两句吧,你知道达最忌讳人拿他的寿木开玩笑!”
但杨宝凤没听赵菊兰的话,一想到黄午时分,父亲扛着撅头六亲不认地追挖人,就又气不打一处来。
抬嘴就嚷道:“明儿,我再看那破烂椽子还横摆在路上,我就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