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寻着了野物的踪迹,谁就得到打到的野物的一半。”
牛有铁放缓脚步,边走边说道:“我举个例子,好比,咱一大家子人一起去打野猪,一共打了八头,那么,这其中的四头就要归,寻着了野物的人,当然,如果打到一头的话,就分一半的肉。”
他始终目视着旱牛在雪地里印下的辙痕,表情严肃,语气铿锵有力。
微微一顿,接着又道:“其次是打野物,谁打的多,就分的多,打的少分的少,就这样子的。”
最后一句,他说的有些勉强,但懂的都懂。
很明显,这些话,全都是说给他二哥听的。
亲兄弟明算账,牛有银也知道,弟弟这是在给他定打猎规则,虽然有些不敢相信,但事实确实如此。
以前的所有规则,都是他定的。
以前,作为大哥,他事事都考虑到弟弟,怕弟弟得不到应有好处,又怕打击到弟弟打猎的信心和热情,他总万般的妥协、迁就,尽可能让弟弟好处都占尽。
没想,这回反过来了。
面对弟弟犀利的言辞,牛有银微微欠身,淡淡道:“你说的对,不管怎样,规矩还是要有,把话说清楚比较好。”
“嗯。”牛有铁点点头。
看着他二哥那张强装泰然的脸,接着又明确地说道:“这十头豪猪,我占五头,另外,达打到四头,二哥你打到一头,所以,达得四头,你得一头,基本就这样分。”
牛有银无话可说,弟弟给出的分配规则,令他心服口服。
事实上,以前他也想这么给弟弟制定规则,但苦于,当时怎么也打不到猎物,而打不到猎物,一切、再好的分配规则都没有意义。
就这样,有了弟弟的一席话,牛有银的心情很快就释然了。
他其实就只是单纯的嫉妒而已。
再往前走了不一会功夫,牛有银就停脚喊道:“有铁,你来帮我看看,我感觉腿上好像还有刺没拔完。”
说着,他弯下腰去,想把棉袄的裤腿棚起来,但稍一动,小腿肚子就发出剧烈的痛感。
牛有铁赶紧走到二哥跟前,检查了一番,没看出什么情况,他知道二哥刚刚给豪猪刺了一下,但裤腿上却没有一根刺,就还以为二哥把刺拔完了。
二哥也是,一路走到现在,都是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跟一个没啥事的人一样,他就还以为二哥好着呢。
“好像扎进裤腿里了。”牛有银尽量平静地说,但疼得已经在龇牙咧嘴了。
“哦!”牛有铁点点头,在二哥手指的位置,小心翼翼地将裤管棚起,然后一点点挽上去。
很快,他就看到有三根灰白相间的棘刺,已经扎进了肉里,有的竖着扎进去,有的是斜着的,皮肤表面上已经微微隆起了山脊。
好在这三根刺都不是很粗。
最细的一根还没有铅笔芯粗,最粗的一根也只有圆珠笔芯粗。
牛有铁尝试拔了最好拔的一根,发现刺头已经陷的很深了。
这种刺就像扎进肌肤里的绣花针一样,一遇到热肉就会被吸进去,越动就吸得越快。
还好二哥说的及时,等一路走回去,说不定就已经钻小腿的肉里了。
一番努力,牛有铁发现整块小腿肚子都给拉扯起来了,可这刺就是一点都不肯出来。
“吸的太紧了!”牛有铁蹙起眉头,嘴里啧啧叹道。
这时,老爷子走了过来,他又好奇又有些心疼,心说,这呆子明明给豪猪刺扎到了,也不知道吭一声,自己拔不出来嘛,也不知道喊他弟弟帮忙,就知道硬撑。
“达,你身上有没有带刀。”牛有铁开口问。
老爷子本能地将手放到腰兜上摸了摸,摇头道:“没刀,我带啥刀?”
“我要把这刺割断,这刺里面有空气,放了气再拔,就好拔了。”牛有铁呢喃自语道。
可现场又没有剪刀,就很难受。
但这刺比较细,还不算是已经完全成熟的老刺,于是他决定用牙齿咬。
他双膝跪地,弯下头把牙齿咬到那刺把儿上,上面的虎牙做切刀,下面的老牙做砧子,果然,很快就咬断了,一股类似气体的东西“嘶”的吹的他的牙龈上,凉飕飕的。
“断了!断了!”牛有铁激动地说了出来。
在这过程中,牛有银始终咬牙不语,他仰面朝天,痛的,脸上已经扭曲出了十几道褶皱。
“转一下再拔。”这时,老爷子凑近来提醒一句。
“嗯。”牛有铁点点头,父亲不说,他也知道。
刚刚,棘刺是倒勾在肉上,放了气后,那些细小的肉眼不可见的倒刺就会自动收起,但仍然像吸盘一样吸在息肉上,转动一下,棘刺就会跟息肉脱离开,就好拔了。
紧接着,牛有铁就鼓起勇气大胆地操作,他捻住刺杆儿一点点转,待棘刺转活了,便一下一下地拔。
片刻后,第一根棘刺便轻松地拔了出来。
捻在手中,至少有五六公分长,二哥的小腿肚子上很快就留下一个细细的血窟窿,血不停地往外浸。
二哥疼得时不时“嘶”一声,让牛有铁都有些难为情。
紧接着,牛有铁又以同样方式,将剩余的两根拔了出来。
放在手心里,给他父亲看,一边严肃地解释,“达,您看这刺,它上面全是密密麻麻的细倒刺,人肉眼看不见,难拔,就是因为这个。”
“哦,这东西上面还有倒刺呀?”
老爷子好奇不已,凑眼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个名堂来,虽然不相信刺上还有倒刺一说,但老四说的确有几分道理,总之也算是涨见识了,本来他还以为这刺是吸到肉上了。
牛有银抹了抹额头浸出的虚汗,然后用手摁了摁伤口,刚刚他看皮肤颜色还好好的,现在已经变红了,而且还有些肿,但相比刚刚已经好很多了。
随后,父子仨又马不停蹄地往回赶。
到家时,刚好赶上了午饭。
父子仨往地院走的时候,老大杨宝凤看见了,她端着碗,走出厨窑乐呵呵地耍笑道:
“哦哟!咱家些‘大能人’回来了么,快,快喊他四娘出来迎接下。”
她大惊小怪的样子,惹得老三谢笑萍也好奇走出了窑,看到这父子仨,灰头土脸地走进地院,尤其是老爷子那搞笑镜头——衣襟上,额前,脸上全是黑灰,一入眼,她就忍不住发呱道:
“达这一天天的,耍奸溜滑的,早上我看他还勤快的,在和泥,我转了个圈子,再回来就看不着人影了。”
“新玲,你看,你快来看你瓜爷!”
紧接着,杨宝凤又指着老爷子,笑着给她女儿说道:“你看你瓜爷,弄眉画胡的,把自己造扮的像个啥?”
这时老大牛有金也走出了窑,看到父亲那模样儿,就哭笑不得,接过他媳妇话茬耍笑道:
“新玲,你爷这是刚刚从炕洞里爬出来的吗?”
牛新玲看了她爷一眼,就忍不住叽叽嘎嘎,捧腹大笑,一边叫道:“我爷就是从炕洞里钻出来的。”
看几个嫂子,侄女在耍笑父亲,牛有铁下意识走上前,往父亲脸上瞅了一眼,才发现,父亲鼻梁上,额前,脸上都是黑手印子,一路上他忙着赶路,都没留意下。
“达,您走慢点!”
牛有铁轻喊一声,老爷子本能地停住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