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有铁赶紧把手伸过去,帮他父亲揉抹那黑灰。
“好了没有?”老爷子笑着问。
他一点也没在意这黑灰,反倒是因为自己一暂儿打到四头豪猪而自豪。
他觉得,自己脸上的黑灰,和他腹侧的伤疤一样,都是他的荣誉勋章。
“好了!”牛有铁哭笑不得道:“您这形象真的是——”
他并没有完全抹掉那黑灰,只是象征性将其和父亲脸上的黄土灰抹匀了,就看不出明显的黑了。
“爷,你打到的野物呢?拿来我看看呀!”
牛新玲端着搪瓷碗,笑着凑到她爷跟前,嚷道:“我四娘说您打牲去了,打到啥了?”
“在后头呢。”老爷子得意地道:“爷一暂儿打到了四头豪猪,你四达打了五头,大的很,装了满满一旱牛。”
“呵!爷,你甭哄人了,打到了您咋不拿出来呀!”牛新玲不相信。
杨宝凤也不相信,就只是在咯咯地笑,担心笑过头,把刚刚吃的饭笑喷出来,就端着碗回窑去了。
姚杏芳此时也走出了厨窑,远远,一眼就看到了她男人,此时她男人像吃错了药一样脸色相当难看。
心里就怦然感到失落,她知道她男人又空手回来了,为了三个儿子的媳妇儿,她男人把心都操碎了。
与此同时,它看到父亲和弟弟都在笑,他们的笑无无疑都说明他们打到了。
为安慰她男人,姚杏芳赶紧回窑捞了一碗臊子面,往里面放了很多臊子汤,还有她男人喜欢吃的辣椒油,葱料等,稀奇地端到她男人跟前,说:“快趁热吃,巧的,还回到时候上了,你尝尝,盐浅不浅。”
牛有银伸手端过碗,心里怦然感到暖暖的,还是媳妇最懂自己。
此时正巧他也饿了,就啥话也没说,猛吃了几口,喝了几口汤才停下来,笑着对他媳妇说:“你咋不问我打没打到野物呀?”
“啥!?”姚杏芳愣了一下。
“我,我打到一头豪猪!”牛有银也没卖关子,直接开门见山道。
尽管相较于弟弟和父亲少了很多,但总比空着手回来强。
再说他也就出去了小半天时间,也没损失什么。
总之无论如何,他还是相信,这回父亲和弟弟只是运气好,下回他一定能打到更多,至少比父亲打的多。
“你哄谁呢,我才不信!”姚杏芳故作姿态道。
实际上,她心里已经高兴的要跳起来,她知道她男人一般不会跟她开玩笑,即便是开,她也一眼就能识破。
“不信你等下就知道了!”牛有银淡淡道,随后就没再管他媳妇,端着碗,靠院墙蹲了下去。
姚杏芳激动的回厨窑去,给她男人舀了一碗面汤,顺手还端了一个小马扎。
“快坐下吃,甭蹲着了,像叫花子一样!”姚杏芳瞪眼道,说着,主动把马扎垫到她男人屁股下。
两分钟后。
石娃拖着豪猪“吭哧吭哧”地走进了地院。
老三牛有铜端着碗,刚走出厨窑就看到了石娃,他激动地走到牛新玲跟前,用肘子捣转,小声地说:“新玲,你看,你二达的旱牛上装着啥?”
他虽然“不怎么合群”,但遇到这种事还是比较积极,主动。
“啥?”
牛新玲好奇,忙转过身去看,原来是石娃,他正拉着旱牛吃力地往地院里走。
“野!还真打到了啊!”牛新玲惊得自言自语道。
愣了三秒,下一刻就急的跑进了厨窑,对她妈说:“妈,你看,你快出来看,我四达打到豪猪了,是真的!”
厨窑内。
杨宝凤刚刚控制住她想笑的神经,没想突然又给这声音惊得回过了头,一脸恍惚地问:
“啥?在哪儿!?”
“在院子里。”牛新玲急的嚷道:“他父子仨喊的石娃拉的旱牛,刚刚回来的。”
杨宝凤赶紧走出厨窑,看到旱牛上装着满满一车豪猪,当场就呆了。
她不敢相信,这父子仨出门半天不到就打到了这么多头豪猪。
豪猪真有这么好打的话,她也要喊她男人去打了,还做什么劳什子的木匠,干脆打猎算了。
这时,厨窑里的泥瓦匠们也看到了,端着碗好奇,纷纷走出了窑,凑到旱牛跟前看稀奇。
“野!这是箭猪么!”姚怀民略有些嫉妒地道:“这老鬼,本事大的,还能打到箭猪!”
牛永禄知道他时常跟他儿子进山打猎,认得豪猪,就谦虚地赔笑道:“我能有啥本事,是我俩娃的本事。”
“这是啥猪?”马文俊一脸好奇地问,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那浑身刺辣辣的东西,感到不可思议,心说猪身上还能长出刺来!
他没见过,也很少听人说过。
牛光忠笑着道:“你这老固执,连箭猪都不知道,箭猪天生身上就长着和刺猬一样的刺,你知道了嘛。”
马文俊脸上露出谄笑,点点头,表示知道。
牛光忠接着又道:“老固执,你知道不?这箭猪身上的刺,值钱的很,光是一市斤就能卖24块钱哩。”
“哦,还能卖钱呀?”马文俊又惊道,扭头瞅了牛永禄一眼,满脸的羡慕。
心想,同样都是半百老汉,同样是从大锅饭那个艰苦年代走过来,同样都有年轻的儿子,可人家的儿子怎么就那么出息呢。
他家大儿子马宽今年都28了,却还没讨到媳妇儿,小女儿马秀18了,也没有嫁出去,二儿子马猴虽然也打猎,但都打到些什么呢?
这样一想,心里就酸的,转身走开了,端着碗来到厨窑烟筒旁,背靠墙干起了面。
程勇拄着拐杖,一跳一跳地来到他石娃跟前,颇自豪地用拳头捶着石娃的背,笑着道:“干得好石娃,好好跟你牛叔和你有铁哥干,把他们交代给你的活儿敬事干,你牛叔是个好人,他不会亏待你。”
石娃冲他父亲笑笑,点点头,没说什么。
程勇接着又语重心长地说了一句,“娃娃,你把达刚刚说的话听下,记死,记在心里,你牛叔叫你跟他去打牲,是看得起你,看得起咱家,你知道吗?”
石娃机械地点点头,说:“我叔叫我拉旱牛。”
程勇苦笑了一声,咬了咬牙,想说什么,却欲言又止。
见几乎所有人都凑到旱牛跟前看稀奇,石娃也想去看时,程勇忙拉了他一把,说:“你干啥,快回窑吃面去,贪慢就没了,那有啥看头,再看也不是咱家的。”
说完,拉着石娃往厨窑走。
石娃背着他父亲,父子俩想趁厨窑没人,赶紧捞一碗面吃,没想,脚刚踏进门,就看到了赵菊兰。
程勇不好意思,拍了拍石娃肩膀,想让他折回去,但石娃硬是没理解,反而冲赵菊兰嘿嘿地笑道:“菊兰嫂好。”
赵菊兰赔笑了笑,说:“你父子俩还没吃吧,去窑里端,刚捞的面,别客气。”
说完,端着打好的洗脸水往门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