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黑军本能地摸了摸口袋,空空如也,但又不好说什么都没有,就笑着道:“反正一个月就是21块钱,前两个月的钱,我都给我达寄回去了。”
“那你现在身上还有30块零1毛钱,对不对?”赵菊兰笑着道。
牛黑军勉强地点点头。
赵菊兰接着又故意开玩笑道:“那你的钱呢?给四娘看看,看你恓惶的,黑水汗流的,辛辛苦苦半年天气挣了多少。”
牛黑军有些腼腆地笑了笑,没有搭腔,低下了头。
“咋啦?还保密的,不想给四娘看?”赵菊兰笑了笑,伸手摸了摸她口袋里的374块8毛钱,鼓鼓的,略一沉吟,不屑地道:“不想看就算了,你四娘没见过钱。”
“不是,四娘,钱我都用了。”牛黑军急的道。
可是话刚一说出口,他就又后悔了,但不说心里痒痒的,难受,觉得他四娘还以为他没挣到钱。
“啥?你把钱用了?”赵菊兰一愣,想了想,忙又问道:“就是说你把钱花完了嘛!你是咋花的?”
牛黑军赶紧解释道:“四娘,我没有乱花钱,一分都没有,都饿的走不动了,我也没有买一分钱吃的。”
在他眼中,只有买了零食才是乱花钱。
“那你都买了啥嘛!”赵菊兰语气平和地问道。
她知道这侄子惜钱,但还是很不可思议,没想这傻侄子,居然敢把钱花完,他就不怕他父亲打断他的腿吗?
事实上,在外人面前,老三牛有铜虽然看起来文质彬彬,文文弱弱的样子,但在家里可是个狼父,打婆娘打娃都是家常便饭。
尤其是打两个儿子,手毒的,拉住就往死里打,从来不疼惜。
以前因为一件很小的事,他把牛黑军的腿打断了。
那是一个炎热的夏天,午饭后,他喊牛黑军去压厕所里的屎,牛黑军正是玩性不改的年纪,一贪玩就忘了,结果他父亲知道后勃然大怒,一生气就把他逮住,绑在挂玉米的桩子上用藤条子抽,抽不解气,脑子一热,就直接用撅头把牛黑军的腿挖断了。
挖断后,他也没管,转身就回窑去了,仰躺在炕上,还听起了收音机。
一直到牛黑军母亲上完工回到家,看到地上流了一滩血,老二被绑在桩子上,人都疼惛了,她吓得大喊大叫,牛有铜这才意识到严重了,赶紧把人背到“坤坤”家去救治。
因此迄今为止,牛黑军都很怕他父亲,但怕父亲的同时,又恨父亲,不仅恨父亲的六亲不认,更恨父亲耽误了他和他哥念书。
事实上,以前牛黑军和他哥上学时,经常没钱交学费,为此各种作难,哭,嚎,下跪乞求父亲等等,什么都做了,但父亲就是不管,也不着急。
始终把俩儿子的学习不当回事,本着今儿有钱了,今儿送俩儿子去念书,没钱了,就叫回家种庄稼、挣工分,等有钱了,再送去学校念。
就这样,年复一年,两个儿子都拖大了,都连小学都没毕业。
如今又支出去搞副业。
以前,他家虽穷,虽然常年青黄不接,但主要原因还是牛有铜身上的懒病作祟,他自己不去挣工分,反把两个正在上学的儿子支去挣,家里的事也从不操心,饭来张口衣来伸手。
总之,牛黑军对他父亲一直是怀恨在心,但又不敢正面对抗,他父亲脸一黑,他就害怕的要死,他自小就给父亲打怕了,连骨髓里都增生出了软骨。
现在,牛黑军知道,他身上尽管还有30块零1毛钱,但只要拿回家,肯定会被父亲搜刮的一毛不剩。
他辛辛苦苦几个月,流下的汗水就白费了。
而且,他也知道,父亲收走钱之后,从不会在他身上花一分一厘,与其这样,还不如直接把钱花干净,痛快些。
父亲即便是知道了,也不会把他怎么样,他又没乱花钱。
牛黑军大声地说道:“我给我妈扯了9尺的的确良,给我和我哥也扯了9尺的的确良。”
牛有铁一听,笑着道:“你这家伙,还挺有良心的嘛!”
赵菊兰却严肃地说:“多钱,你扯的布?没被人哄么?”
“没哄,哄不了我,我都是个大人了。”牛黑军一脸的倔强,笑了笑,又露出一脸自豪,道:“他们说一尺是1块钱,我不干,就跟他们呥价,最后呥成了9毛钱。”
赵菊兰心算了算,说:“三个人就花了24块3毛钱,你这娃,可真下得去手啊你,那还有5块8毛钱呢?”
“我还给我妹扯了一身衣服的,是4尺5,也是好料子。”牛黑军自豪地说。
“那你身上,现在就剩下1块7毛5分钱了吗?”赵菊兰好奇地问道。
牛黑军恍惚了一下,还以为身上真有那么多钱,他本能地抬手去摸了摸口袋,结果还是空空如也。
就笑了笑说:“没有了,钱我都用完了,我还给我爷买了一个刮胡刀,有了刮胡刀,我爷就不用再跑去永合集市上刮胡子了,还省钱。”
“买的多钱?”赵菊兰好奇地问。
“1块2毛钱,好用的很,不知道我爷爱不爱。”牛黑军腼腆地笑着说,说着就把手伸进麻布包袱里摸了摸,摸出来,拿在手里。
是一个比火柴盒大一号的铁盒子。
牛有铁好奇,停下来,接到手中观摩了一番,这年代的刮胡刀,他还没见过,就试着拿出来,借着明亮的月光看了看,感觉还不错,做工精良,刀片锋利如刀,还有多余的配置刀片。
“四达,刀片利的很,你小心点,别把手割破了。”牛黑军笑着提醒道。
“知道,你四达见过这玩意!”牛有铁无语地道,把刮胡刀收起来还给了侄子。
到了现在,赵菊兰也松了口气,知道这傻侄子至少没糟蹋钱,也没把钱弄丢。
两口子又拉着架子车往前走,牛黑军好奇地问:“四娘,你们拉我去你家干啥?”
“你达和你妈都在我家。”赵菊兰笑着道。
“在干啥?”牛黑军好奇。
“给我家盖厦房。”赵菊兰说:“你现在回去家里也没人,就顺便去四娘家吃饭,吃了饭再和你达你妈回去。”
牛黑军“哦”了一声,没再搭腔,心里隐隐感到好奇,他知道他四达家和他家一样,穷的连锅盖都揭不开,还哪来的余粮给人管饭?
盖厦房还不要钱的嘛?他家又哪来的闲钱?
再说,又好端端的,盖哪门子的厦房,可真是闲的没事干。
不过此时此刻,他大脑晕乎乎的,也不想去想那么多事儿,就只是饿,饿的发慌,如果眼前有一头牛,他感觉自己都能一口吞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