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打针时不疼,可打过之后,整个屁股都挪不动了,当然,心理上的疼痛更甚,这就是老爷子现在的症状。
他倒没怎么担心自己的腿伤,事实上,在多年前那个残酷的战场上,子弹都穿透他的皮肤,遗留在他的肚子里了,可最终也还是自己好了,而且他连一针都没打过,而这次又是皮外伤,只要止住了血,他仍是相信再大的伤口都会自然而然地自愈。
这时,叫“会宁”的村医正在给老爷子开药,只见他将一瓶深卡其色玻璃瓶打开,倒出几十粒乳白色药片,然后用镊子一粒一粒地分好,完了后又连续拿出一大一小的白色塑料瓶,分别倒出一些,同样的,也用镊子分好,然后将三种药以每份固定颗数包在纸里,最后将所有药包裹在一张大牛皮纸里。
完了后,开口吩咐道:“这些是消炎药,你先拿给你达吃上,一天吃三回。”
“嗯。”牛有铁点点头,接过了药。
“这些是安乃近,一次一片。”对方继续耐心地吩咐道:“感觉身上哪里疼的话就吃一片,不疼就不吃。”
“好。”牛有铁又伸手接了过来。
“还有,如果伤口再出血的话,你们就过来喊我,我在隔壁窑里睡。”
“好。”
“我屋里也不咋宽展,不然的话……呃,今晚就委屈你们了。”对方客气地道。
“委屈个啥!”牛有铁赶紧赔笑道:“一点都不委屈,你不嫌我们都很好了,嗯,你心好的,大半夜的给我达看病,还这么放心我们这些外乡人在你屋里过夜,我们都不知道咋感谢你了。”
看眼前的小伙子如此的善解人意,叫“会宁”的村医心里暖暖的,微微一笑,开朗地道:
“感谢啥,大家都是无产阶级劳动者,互相帮助是应该的,好,就这样吧,你好好看着你达,有啥事喊我就是,我就在隔壁窑里睡。”
说着,抬手指了指窑顶伟人画像下面的几条老榆木长条凳子,又提醒似的说:“那里有条凳,你们都不用客气,就当是在自己家里一样。”
说着,一转头把其他人也包括了进去。
“知道了,你快去睡吧,很晚了,明儿了你还要给人看病哩,我们这些大闲人,咋样都行,你甭管。”牛有铁客气地道。
对方刚要走时,突然想到什么,回头又说道:“对了,你们也不用太担心咋转卫生站的事,明儿了,我一早就去帮你们联系,我大队有牛车,骡子车,也有拖拉机,如果你达的病情稳健的话,可以坐骡子车去,便宜,反正距离镇卫生站又不远。”
“嗯嗯。”牛有铁感激地道。
就这样,一直到对方把话说完,披着打满补丁的棉袄,揉着有些肿胀的眼睛走远后,牛有铁才想起给药钱的事,但到了现在,他也不好再跑过去打扰人家。
当然,他也知道,这年代的针药费很便宜,即便是做一回手术也花不了几个钱。
于是就想着,等天亮了再给不迟,当然现在他身上也没啥钱可给,天亮之后去镇卫生站的车费他也没有。
显然,他得想办法回家一趟了。
养马大队距离麻油大队有二三十里的路程,骑二八大杠回去,至少得半个到一个小时,步行的话,至少得两三个小时。
而现在天又黑,还下着鹅毛大雪,想立刻回去也不太现实。
于是就这样,牛有铁一直坐在炕沿上,半眯着眼睛,一边想着天亮以后的事。
天亮以后,十有八九都得送父亲去镇卫生站,而去卫生站,父亲身边就又得有人守着,不过身边这么多侄子,还有二哥,他不愁,愁的是打下的狗熊肉,如何拿回去,毕竟在别人家,而且,天亮以后,看病的人来来往往,给看到也不太好。
总之,想来想去,觉得还是得回家一趟,只要去北剑路给李卫国打声招呼,对方就会开车上门来收,省时省力,顺便,再请他帮忙把他父亲送去镇卫生站,也是一取两得的事。
当然,这种事对方也肯定会答应。
就这样,想完了正事之后,还没松口气,紧接着又不可阻挡地想到媳妇,母亲等人知道父亲受伤了后,该是多么的担心和难过,一时间,他整个人都不好了。
但这种事,家人迟早还是得知道。
“知道就知道罢!”牛有铁忍不住嘴里呢喃一句。
这一刻,他感到莫名的烦躁,本来,一切都很顺利,没想父亲会受伤,还伤的这么严重。
此时,夜已经很深了。
老爷子早已经熟睡,炕太小,摆不了几个人,因此几个侄子就坐在炕沿上,一个靠着一个,勉强地睡着,牛耀兵和马猴等人斜躺在条凳上,也睡着了,牛耀兵还香的,打起了呼噜。
黑球和毛蛋背靠炕墙,窝在牛有铁脚边,此时也已经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