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有铁听了就想笑,他知道,身上一有伤口就不能吃辣这个观点完全是谬论,即便是刚刚做完手术的人,辣的也照样能吃,事实上,人消化分解辣的东西是通过胃和肝脏,而且辣也并不会进入到血管,影响到伤口。
但他又不能当着媳妇的面儿,这么文绉绉,专业地给父亲解释,于是想了想,就笑着道:“这个不辣,大夫说的辣,是能把人舌头辣疼的那种。”
老爷子始终是听儿子话的,于是便放下了顾虑,抓起筷子就开干起来。
事实上,老爷子比谁都能吃辣,每到夏天,地院里栽的火辣子,他一摘下来就直接敢生吃,别人即便是在水里煮熟了都不敢。
“嗯嗯,香,没料想这东西还能吃?”老爷子嚷道,不由地瞪大了眼睛。
这时赵菊兰走过来,慨叹道:“达,您看看,您福大的,这回,我怀民叔同样也是打狗熊,结果他恓惶的,把命送了,您可运气好的,现在还能坐炕上吃上这么好吃的熊掌。”
听儿媳妇这么夸赞自己,老爷子心里猛然间有说不出来的高兴,当然,他也感到庆幸,只能说世事无常。
“这回,严格地说,是耀兵救了咱达一命,要不是走捷路,最终的结局,我估计也是和怀民叔一样。”牛有铁说。
“就是。”赵菊兰道:“说起来,确实是耀兵,帮了咱大忙了。”
微微一顿,又好奇地问:“那你打到狗熊,给耀兵分了多少狗熊肉?”
“这你就放一百二十四个心。”老爷子开口道:“你娃他达把事情处理的好的,当时,连我都佩服哩。”
“行啦您,再夸,把我娃他达夸上天了!”赵菊兰忍不住笑了。
“赶快吃,一时子,盆子里就没了。”牛有铁起哄道。
老太一口咬在嘴里,好半天都没咽下去,看到大庆和二轻俩人吃的美滋滋的样子,她忍不住开口调侃道:“你看咱这俩碎‘贫气’,一直能吃么,那碎肚子,吃下去,都装哪里去呀!”
说着,把自己碗里的带筋肉夹出一坨,放到二庆碗里。
“祖奶,我也要。”二庆皱起小眉头,嫉妒道。
“你要啥?”赵菊兰嚷道:“先把你碗里的吃完了再说,你就贫的,占下那么多,把你碎肚子,吃的撑破呀?”
“瞧你说的啥话?”老太立刻怼道:“我就不信,二庆瓜着哩,能把自己肚子吃撑破!”
说着,又从碗里夹出一坨,趁赵菊兰在盆里刨肉时呼啦一下,丢进二庆碗里。
二庆高兴地一笑,没控制好,左边鼻孔吹了个鼻泡,瞬间,惹得牛有铁忍不住笑了出来,差点一口饭喷出来。
“啊呀!”赵菊兰看到吓了一跳,急忙放下筷子,伸手到二庆鼻子上准备捏鼻涕,结果慢了一步,二庆嘶的一下,熟练地吸了回去。
“啊哟!我把你这大淋虫!你把人淋死呀!”
赵菊兰无语极了,嚷道:“你赶紧给我擤出来不?”
事实上,二庆刚刚也被他妈吓了一跳,直接把吸进去的鼻涕咽进了肚子里。
但看他妈那副不可违抗,狰狞的像是要打人一样的架势,二庆自觉配合他母亲擤了几下,最后只擤出几个鼻星子。
赵菊兰气的火冒三丈,最后狠狠在二庆的小鼻子上捏了一下。
瞬间就把二庆捏出了两行眼泪花子,二庆一边呜呜咽咽,一边津津有味地咀嚼着嘴里的肉。
刚刚的一幕,老太和老爷子看到了也没敢说什么,他们都知道这是娘在教子。
牛有铁也没敢说什么,就只是觉得媳妇有些太用力了,刚刚那一下,如果招呼到他鼻子上,估计也够呛。
再说,鼻涕即便是被人故意或无意吸进肚子里了,也不会导致人生病,要真想教育儿子爱干净,就得先从穿干净的衣服谈起,但这年代,到处都是土是灰,别说是小孩,即便是大人,都很难做到干干净净。
很快,晚饭就在一家人的吵吵闹闹和欢声笑语中吃毕了。
四只偌大的熊掌,把这家人,老老小小都吃的撑住了,随后就是饱嗝声一片。
赵菊兰一如既往洗洗刷刷,牛有铁坐在炕沿上陪他父亲和老太谝了一会儿闲传。
顺便,也把过年之前需要准备的东西,一一讨论了一番。
比如,过年需要买多少水果糖,买多少白糖,花生,灌多少油,多少醋,以及准备多少副对联,还有需要给自家人的小孩多少压岁钱等等。
完了后,老太笑着,感慨道:“你看,家里穷的时候,轻轻松松过了,从没这么破烦过,现在倒好,日子慢慢好了,过个年,你看看,能把人繁琐死。”
老爷子接过话茬道:“妈,您这话说的,我就觉得一点都不对,咱日子好起来了,是好事么,有钱置年货了,热热闹闹的,多好呀?不像以前,过得清淡的,哪有过年的样子?”
这时,赵菊兰突然喊道:“达,你赶紧把药吃了,甭只顾着说话。”
“对,你看我,还真把吃药这事给忘了。”老爷子拍拍脑袋,略带自嘲的口吻笑道:“唉,要不得了,要不得了。”
牛有铁帮他父亲把药拿出来,倒了一碗水端过去。
想到什么,便随口说道:“达,明儿了,我就去我大哥屋里,把我妈接过来住。”
“住哪呀?”老爷子猛然抬起头,瞅着眼前的儿子,眼睛里满是讶异。
他知道,年后,等到过了二月二龙抬头这一天,他老伴儿就会被老二家领去赡养。
当然,这么长时间都没再提过,接老伴儿来住的话题,他就还以为得等到过年后才接。
没想到,幸福来的这么快,很快,他眼里的讶异就消散去,眼神变得柔和,并充满渴望之光。
“那您想住哪?”牛有铁试探着问。
“我住哪都行。”老爷子谦虚道。
这时,赵菊兰故意拍了拍锅盖,笑着道:“住哪?肯定住新房里呀!新房宽展,叫达好好享几天福,明儿老了,就再享不了福了。”
微微一顿,又面带严肃道:“你看,姚进财给他达把事过得再好有啥用?他达能享受到啥?还不如在活着的时候,给吃好穿好。”
牛有铁开口耍笑一句,“给活人看哩么!不大过,谁知道姚进财是个孝子?”
看着父亲把药吃完后,牛有铁便走出窑,去收拾厦房了。
本来他还以为媳妇要和他住在厦房里,没想媳妇居然优先给他父亲住,虽然觉得媳妇有些做作,但心里还是挺感动的。
当然,三间厦房,以后自己都要搬过去住的,也就不在乎先后问题了。
一番操作,牛有铁帮父亲把中间厦房内收拾了一番,主要是把炕席铺好,没来得及买棉花做褥子,就索性把往年穿过的旧衣物拿出来铺了,再找了一个旧床单铺上,这简单的炕,就算铺好了。
这一刻,牛有铁感觉还有很多很多东西需要置办,房间内空荡荡的,真成了穷的空荡荡了。
回到厨窑,牛有铁便对媳妇说:“明儿了,咱去赶一趟集,胡同里的事上,去吃个饭就行了,当然,不去也行,反正又没给我安排活。”
“那行,我也去。”赵菊兰笑着道。
这时,大庆和二庆都嚷要去,俩小子为引起他父亲的注意和同意,就站起来在炕上跳起落下。
把炕震得叮叮咚咚响,赵菊兰急忙喝止道:“你俩好好不?把炕跳塌了呀!跳塌了,你俩今晚就睡地院里去。”
但大庆和二庆仗着炕上有他爷和他祖奶护着,仍是放肆地跳来跳去。
赵菊兰说不下,拎起灶火里的火棍走过去要敲打,俩小子吓得赶忙钻到他爷和他祖奶的怀里。
老太见状无语道:“你俩起来不?我走了,我去厦房里睡去了。”
说完,下炕穿了鞋就往厦房走。
紧跟着,老爷子见状也坐了起来,说:“我也走了,叫他俩跳,看他妈打不打他。”
说完,也下了炕,牛有铁忙走过去,把他父亲搀扶着去了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