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牛有铁的催促,牛胡来很快明悟过来,跑去厨窑,摸黑从灶前把他家那把已经生锈的切面刀拿了过来。
这时候,牛有铁已经用长矛将狼脖子一圈的皮毛犁开,并且,往里切掉了三分之一的血肉,剩下的部分,牛有铁用切面刀直接割了下来。
牛富贵勉强站起来,为避免狼头拉扯到筋骨,牛有铁想了个土办法,找了条纱布,直接把狼头缠裹到牛富贵身上。
几个人勉勉强强来到火堆前,牛富贵此时疼的,已经无力再说话,走路的时候,一开始看起来很硬强,跟没事儿似的,可一到火堆前,就再也走不动了,连站都站不稳,轻晃了晃脑袋,眼神倦乏地示意牛有铁:他要坐下。
“胡来,快给你达搬个凳子来。”牛有铁急忙指拨道,这一刻,他感觉牛富贵伤势严重了,而且,比他想象的还严重。
牛胡来想也不想,又跑去窑里搬来凳子,扶着他父亲坐下来,一边关心地问:“达,还疼不?你等着,我现在就去给你请‘坤坤’来看。”
说着,一边抬头瞅着牛有铁,事实上,这一刻他也拿不定主意,心里又担心又害怕,这世上就他父亲唯一一个亲人了,要是出个意外,叫他怎么活。
牛有铁想了想,说道:“能行,咱就去请‘坤坤’过来看。”
说完,觉得两个人都去,不太好,病人身边至少得留一个人照看,而他又不知道‘坤坤’家在哪里,他只是知道‘坤坤’给人看病看的好,和一个叫‘章章’的大夫一样,在周围十里八村人口中,名声都是最好的。
想到这里,牛有铁便说道:“胡来,要不,你去请‘坤坤’,我留下来,守你达,有个啥意外的话,我还能搭上手。”
牛胡来点点头,下一刻,就急的往门洞子里小跑去了。
“哎哎,你且等一下。”牛有铁急忙叫道:“把这拿上,路上防身。”
说着,他把长矛拿给了牛胡来,看着牛胡来一瘸一拐地走出门洞子,他便回到了牛富贵身边。
此时,洞子门大开着,牛胡来走后不一会功夫,大门外就又传来了呜呜咽咽的狼嚎声,声音虽远,但牛有铁知道,这是它们的同伴在呼唤,或者是在传达某种危险的信号。
这一刻,尽管它们已经不太可能会再次来地院里偷袭羊,或报仇,但牛有铁还是非常小心谨慎,他先检查将枪膛填满子弹,接着便找了些干硬柴,把火架旺,完了后,坐回到火堆前,一边等着牛胡来的归来,一边机警地四处打探张望,同时兼顾着牛富贵的精神状态。
此时的牛富贵,嘴唇已经开始发白,也许是已经疼麻木了吧,他没有再喊疼,半睁开眼,盯着熊熊燃烧的篝火发呆。
这一刻,牛有铁隐隐感到自责,他知道刚刚要不是牛富贵提醒,并主动跑来帮他打狼,受伤的人可能就是他自己了。
想到这里,牛有铁便开口安慰道:“你胡来已经去请‘坤坤’了,估计再过一时子功夫,就回来了。”
“我知道。”牛富贵说道,仍然盯着篝火,目光呆呆的,说话的声音有气无力。
牛有铁微微一顿,接着又说道:“刚刚,多亏你帮忙。”
牛富贵没再搭腔,盯着跳跃的火焰愣了一会儿神,随后,目光缓缓游移到牛有铁身上,想说什么,却欲言又止,干舔了舔嘴唇,重又将目光游移到火焰上。
见四周安全了,牛有铁便稍稍靠近了牛富贵一些,借着明亮的火光,他发现牛富贵腹侧的血已经止住了,也许已经止住了吧,具体他没办法检查。
他发现牛富贵脸上渐渐的,也有了点神采,只是,那神采上面仿佛笼罩了一层阴云,牛有铁有些拿不准这是牛富贵的心事写照,还是他痛楚和担忧的自然流露。
就这样,片刻后,牛富贵稍稍正了正襟,趁牛有铁没注意,他斜过脑袋往门洞子方向瞅了一眼,而后又回头看向牛有铁,提醒似的开口道:“刚刚,我胡来也打死了一头狼。”
“对。”牛有铁立刻应道:“他打死了一头。”
牛富贵接着又说:“刚刚,你说按二八分,意思就是说,一共打了十头狼,你分八头,我胡来分两头。”
他说的很委婉,但牛有铁很快就听出了他的弦外之音,原来,这就是他的心事,顿时哭笑不得,没想都这时景了,他居然还想着这些腌臜事。
刚刚他都替他发愁,他知道,他万一有个三长两短,牛胡来以后的日子就更不好过,先不说被村里人欺不欺负,单是让他一个人在这空荡荡、又黑又阴冷的大地院里生活,就已经像是在惩罚。
这样的环境,换了是他,哪怕给他再多的钱,他都不可能会住,总之,他想都不敢想。
现在,对方都这样说了,牛有铁也是诚恳地回答道:“是的,加上分得的两头狼,你胡来一共算是打到了三头。”
牛富贵点点头,脸上的阴云瞬间散去,露出了满意的神色。
“叔,现在你感觉咋样了?”牛有铁关心地问。
“我,我感觉不疼了。”牛富贵说:“看‘坤坤’来了能不能给我把这狼头弄出来,咬的有点深,我感觉。”
“你放心,‘坤坤’有方子取出来。”牛有铁安慰道:“我达前两天进山打狗熊的时候,就给咬伤了,最后去镇卫生院,给伤口清理了一下,上了些药,现在已经好的差不多了。”
牛富贵微微一笑,脸上再次多了几分信心。
他用脚将一根柴棍拨到了火堆里,接着便问道:“你有没有认识的人,看哪里有收死羊肉的,肉其实都是好的,冬天肉都没变质,要是有的话,看能不能要了去,多钱都好商量。”
他知道打猎的猎户,十有八九都知道卖肉的渠道,现在他只缺这么个渠道。
当然,他也可以卖给最近的供销社,但知道人家都只收活羊,对于死羊,他没卖过,也就不清楚了。
这么多死羊,让他和儿子吃也吃不完,再说,他又怎舍得吃了,卖了换成钱还能补贴家用。
当然,也主要是为了攒钱给儿子娶媳妇,这么多年来,他省吃俭用,抠抠搜搜,也几乎全都是为了儿子的婚事。
尽管他知道儿子腿有点瘸,在外人看来,这是一个致命缺陷,但他仍是坚信儿子能娶到媳妇,只是时间问题,毕竟,大队里的黑娃也是个瘸子,但人家也娶到了媳妇。
他儿子再不行,好歹心底善良,老实本分,干活勤快,当家过日子是绝对没问题。
面对牛富贵抛出的疑难问题,牛有铁想也不想就答应了,他说:“这个你就放心,事后我给你找人来收,你一头羊也不会损失,就权当把这些羊卖了钱了。”
说着,凑近牛富贵,轻拍了拍他的肩,又补充一句,“总之,叔,你想开点,没啥大事。”
“嗯,我想得开。”牛富贵说。
这时,洞子门口突然出现了几双绿幽幽的狼眼,牛有铁端起枪,悄然往门洞子走去。
那狼察觉到了异动,静待了片刻,便走开了。
随后,牛有铁一直在门洞子里守了大约二十来分钟,都没再察觉到异常,与此同时,黑球也放松了警惕,牛有铁便知道狼都走了,四周已经安全。
他往地院里瞅了瞅,看到牛富贵状态稳定,四周也没什么响动,就端着枪走出了大门。
门外,视野开阔,月光皎洁,照的整个大地都仿佛亮了,时有一阵西北风迎面吹来,寒冷刺骨,眼前,大约一千米之外,就是麻油河,也是麻油大队人的母亲河,河面上覆盖了雪,隐约间,牛有铁都能看清楚那白花花的雪,就像被炕灰轻微地污染过了一样。
他知道,这里是麻油第三大队,他家在第二大队,他只要向着东边太阳升起的地方,一直走上大约三十来分钟就能到家。
或者,实在不行,他直接下到麻油河边,一直沿河向着水流方向走,等看到河面上有被凿过的痕迹,就算是到家了。
就这样,闲站了片刻,在这期间,还想象了一阵子关于他侄女的事,一直到黑球“旺旺”地咬叫了两声,他便知道,有可能是狼又来了,或者,牛胡来回来了。
显然,狼是不可能再来了,他知道,狼一般是不会打无把握的仗。
很快,他就看到一束手电筒的光,像一把长剑,直射了过来,秀的牛有铁急忙低头避闪。
紧接着,他就听到了牛胡来紧急的叫喊声,“有铁哥,我达咋样了?他好着了么?”
“好着哩!”牛有铁大声回答道。
“嗯,我‘坤坤’叔来了。”
“好,知道了。”
这时黑球又连着咬叫了两声,牛有铁打了个响指,往门洞子里跑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