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大门外杨宝凤的哭喊声后，牛有铁冥冥之中，还以为自己在做一个令人厌烦的梦，遂又眯了一会，一直到那声音接二连三在地院里响起，牛有铁才下意识睁开了眼。

艰难地挪屁股坐到地窗前，把窗扇打开一个小缝，往外面看去，此时，杨宝凤跌跤滑步往厦房方向跑着，一边大喊着儿子牛新荣和她男人牛有金，那喊声之中，夹带着极致的埋怨与无助。

此时，他媳妇早已经闻声跑出了窑，又几乎在眨眼功夫，跑了回来。

“快，娃他达，你赶紧起来。”赵菊兰急的大声催喊道。

“啥事啊？”牛有铁好奇问，又很无语，大晚上的，还要不要他好好休息了。

问话的同时，他就想到了牛新玲，并且强烈的预感告诉他，他大嫂子的哭喊，肯定跟侄女有关。

正所谓，种什么因得什么果。

赵菊兰叹了口气，神色不安地说道：“新玲娃瓜的，把自己在窑里糟蹋了！咋办呀这是！”

牛有铁听完，也忍不住长叹了口气，虽然有些不敢相信，但细想想，又何尝不如此呢？

作为一个成年人，牛新玲被她母亲强制锁在黑窑里，还说了那么多恶毒刻薄的话，这种从身体，上升到精神层面的耻辱性摧残，别说是牛新玲，换了是他都受不了。

但事情已经发生，他又怎么能坐得住？

随即，便跳下炕，穿了鞋就火速往窑门外走去。

这时，牛新荣已经走出厦房，跟他母亲往回家跑去了，与此同时，牛立国，牛立民等人也都好奇跟着去了。

赵菊兰把她母亲高蓝英喊来，待在厨窑后，也跟着去了。

路上，赵菊兰一边跑，一边忍不住在嘴里嘟囔道：“也不知道大嫂子咋想的，眼看就过年呀，非得惹这么大的事，这下就心甘了。”

牛有铁说：“去看了情况再说，现在谁也说不清楚具体是啥事。”

“唉，也不知道是啥情况，这瓜女子，真的是瓜着哩。”

赵菊兰无语道：“她妈再不好，也是她妈呀！她妈还能有多坏的心眼，我就不信。”

就这样，两口子一边跑，一边抱怨，很快就来到了牛新荣家。

此时，牛新玲已经被她哥背起，往大门外跑去了。

在手电筒的光照下，牛有铁只看到她的左手上在流血，而那只手正被杨宝凤扶在手中。

牛有铁知道，他们打算把牛新玲背去三大队的“坤坤”家去救治。

可此时“坤坤”家距离这里有大约三里路，虽然不是很远，但路途并不好走，各种弯弯绕绕，到了“坤坤”家附近，还有几处大陡坡，刚刚又下了场大雪，上下坡的时候，滑的，估计连脚都搭不住。

通过刚刚的伤情，牛有铁大概的猜测，牛新玲有可能是自残，她用了什么东西把自己胳膊上的血管割破了。

而他们就这么鲁莽地把人背去给看病，弄不好只会适得其反。

而且，牛新玲现在还能不能不能撑到“坤坤”家也都两说。

想到这里，牛有铁急忙冲上前去，把牛新荣挡住，说道：“等一下，我先看看新玲咋样了？”

“嗯。”牛新荣听了立刻停了下来，这一刻，他也是很慌。

但杨宝凤早已经失去了理智，疯疯癫癫地嚷道：“赶紧走啊，新荣啊，你妹子的命啊，赶紧走啊！停下来干啥啊？新玲啊！啊，我的新玲啊！”

一边嚷，一边扯长大嗓门哭嚎着，感觉下一秒就要昏厥过去一样。

这时，赵菊兰也很担心，同时看她男人一副积极的样儿，就感觉像是在多管闲事，毕竟，现在谁都知道，牛新玲已经很严重了，弄不好连命都保不住，这种情况，无疑是一塘浑水。

但关键时刻，她也没办法，人命关天，于是就稀里糊涂地支持了她男人的做法。

为避免她大嫂子的干扰，于是赶忙走上前去把她大嫂子搀扶住，往一边拉扯。

一边安慰似的说道：“冷静点，大嫂子，甭一直哭，哭有啥用啊！”

一旁，牛有铁借着手电筒的光，已经检查了他侄女的鼻息，庆幸的是，侄女呼吸均匀，身上还有温度，就说明，侄女还有生还的希望。

又快速看了看手上的伤口，果然，正如他猜测的，侄女确实是在做自己想不开事。

情急之下，牛有铁当机立断道：“走，快把人背回去，甭再折腾着往三队走了，来不及。”

“背回去弄啥呀！啊哟妈爷！你们把我新玲耽误了呀！我新玲没命了！啊呀！我新玲......”

一时间，杨宝凤嘴里又语无伦次地乱嚷了起来。

牛有铁也没跟她解释什么，下一刻，就强行从她大嫂子手中接过牛新玲的手，指拨随行的牛立国等人去三队喊‘坤坤’来。

与此同时，一边又大声地催了牛新荣一遍。

终于，牛新荣这回听了他四达的话，二话不说，就背着他妹妹往回跑了。

他虽然从小到大都听他母亲的话，但是这一刻，他能明显感受到，他母亲的急躁，以及那近乎疯癫的失智行为。

他母亲压根就不像是在解决问题。

杨宝凤急的跪在雪地里求爷爷告奶奶，自责地抓自己头发，诅咒自己，哭的死去活来。

恍惚看到他们一大帮子人又急匆匆往她家跑了，于是，又恍惚一骨碌爬起，跟着往回跑去。

一通狂奔，牛新荣已经把他妹妹背回到东窑炕上，侧放下来了。

牛有铁急忙上前，将侄女鞋袜脱去，然后学着‘坤坤’昨晚给牛富贵止血的方法，开始大胆地操作了起来。

其实，操作起来并不难，难的是，大多数人都不懂，或压根就不知道穴位按压止血这回事。

他先在脚掌心处，用力摁压了片刻，紧接着，又在另只手上，找到相关穴位，开始一下一下地摁压。

在这期间，他差牛新荣去他家吊篮里找来了止血的‘苞谷灰’，那是用一个罐头瓶装着的，满满的一瓶，看起来就像粉碎了的椰糠，呈深褐色。

几番操作，终于，牛有铁成功把他侄女的血止住了，然后，为以防万一，他又往伤口上撒了些‘苞谷灰’，因为没有应急的纱布，就没再包扎。

侄女胳膊上的伤口，令牛有铁感到无比的痛心，不知道用什么切划的，她整条胳膊都是血淋淋的，伤口虽然不大，但至少有二十多道。

牛有铁又赶忙试了试鼻息，呼吸均匀，身体也有温度，便稍稍松了口气。

事实上，到了现在，他心里仍然很忐忑，毕竟，他又不是医生，拿不准侄女到底是失血过多引起的昏迷，还是其他的什么原因。

随后，他就一直将希望寄托在“坤坤”身上，焦急地等着，盼着。

他知道，那三里多的路程，即便是跑着去，也至少都得二十分钟，来回就是四十多分钟，现在路又滑，雪又大，谁知道路上会不会出什么茬子。